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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6:48 作者: 80後的新結婚時代_唐欣恬
日子過到了今天,他們二人已漸行漸遠。我敢說,如果他們的房間能放下兩台電視,那我公公會立馬去再買上一台,在我婆婆沉迷於那幾十上百集的電視劇時,看看實事要聞;如果這套房子能再富裕出一間房間,那他們大概早就分房而眠,休息得更加自由自在了。
我再看著我的婆婆時,竟不由得為她而心酸。這是一個太俗的橋段,女人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家庭生活中,不知不覺喪失了女性那溫柔的,嫵媚的,如小動物般的魅力,變得庸俗,不修邊幅,好似猛虎,在抵達失去丈夫寵愛的邊緣之前,卻從來不忌憚失去。以我公婆今日的年紀而言,再說「寵愛」一詞未免過於做作了,但如果連起碼的溝通,起碼的相敬相依都不復存在了,那這不值得心酸嗎?
公公已不再依戀這個家,對他而言,這個家更像是飯館或旅館,供他吃睡。在這個家之外,他有著自己的世界,與人下棋,談論經濟,還有那捲發的風情女人,也許正在喚醒他那本已要沉睡的青春活力。可我婆婆呢?她可以穿出門的衣服少之又少,腰腹間環繞的脂肪雖是錦錦棲息的港灣,卻更是男人眼中最礙眼的衰敗,她不在乎她的皺紋,她的眼袋,只管菜是不是新鮮,雞蛋有沒有漲價,丈夫上*床前是不是認真洗過腳。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帶著錦錦搬離了劉家,那我婆婆她該怎麼辦?時光的腳步只能前行,不能倒退,既然有了今天,就再也回不到過去。錦錦已變成了她每日二十四小時的支柱,如果我搬走了這支柱,她會不會塌方?如果她不能回到那一部部婆婆媽媽的電視劇中,那她會不會愛上憑窗遠眺,那早晚有一天,她會眺見自己的丈夫和那婀娜的女人相談甚歡的。
我撥通了劉易陽的手機。我也真是的,擔心完陳嬌嬌,又來擔心婆婆,而我自己呢?我的丈夫在幾小時之前拂袖而去,至此未歸,而我已決意笑納我爸的好意,卻尚未思考出如何讓丈夫聽從於我的計謀,我還有什麼立場去操心別人?
「喂,哪位?」對方竟是個女聲,且聲音似曾相識。
「我,我找劉易陽。」我沒有掛電話,我不相信,撥他電話撥了千遍萬遍了,還能撥失手。
「你哪位啊?」對方鍥而不捨。
「孫小嬈是吧?我是童佳倩,劉易陽的妻子。」我聽出了這把聲音。這會兒,我的心臟就像是經過了千錘百鍊,已經刀槍不入了。劉易陽,好傢夥,是不是我童佳倩如今說不得你了?這才說了你幾句,你就令投溫柔鄉了。我倒要看看你等會兒如何向我交待。別再說什麼普通朋友,當她是小孩兒諸如此類的蠢話了,我早已跟你放了話,不管你當她是什麼,是女人也好,無性別之分也罷,你都給我離她遠遠的。
可惜,眼下這會兒,劉易陽還真無法向我交待什麼。「哦。易陽哥喝多了,睡過去了,你找他有急事兒嗎?」孫小嬈一副人正不怕影子斜的口氣,好像目前「易陽哥」醉倒在她身邊,而她替「易陽哥」聽電話的狀態是天經地義的似的。
「沒什麼急事兒。等他醒了,你幫我告訴他,下次再也別喝得睡過去了,乾脆,喝到死過去算了。」我的語調如黃鶯般動聽,跟言語內容完全是兩碼事。
掛了電話,我直接順著牆根兒溜坐到地上。我和劉易陽這件房間的地板陰冷無比,可也冷不過我此時的一顆心。我和陳嬌嬌真不愧是好姐妹,她和黃有為喝了酒,關係徹底改變,而我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也喝了酒,大概,他們的關係也近到零距離了。
真他*媽可笑,就在剛剛,我還為我婆婆那俗不可耐的婚姻而心酸,殊不知,我卻比她更可悲。最起碼,她成功堅守婚姻幾十年,孩子也成了人,而我呢,我和劉易陽的婚姻才不過短短一載,我的錦錦還尚未學會叫爸叫媽。俗,太俗了,丈夫喜新厭舊,拋妻棄子,這故事白白說給人聽,人都怕耳朵長繭。
劉易陽回家時,我看了看表,兩點二十五分,夜色黑漆漆,不見一顆星星。在這之前,我一直強顏歡笑,做飯,吃飯,刷鍋洗碗,餵錦錦,把握公公睡前沐浴的時間賴在錦錦的身邊,拿撥浪鼓逗她咯咯笑,除此之外,我還替劉易陽遮遮掩掩,告知各位長輩:「易陽又加班去了,這是公司器重他。」
可關上房間門,我就是另一個童佳倩了。
我的男人劉易陽乖巧了七年,不近女色,我省心省了七年,卻也導致了今天的手足無措。如果不由著性子來,我該怎麼辦?是直接刀槍劍戟,給他個下馬威,還是先按兵不動,等著他浪子回頭?又如果,由著性子來,我又會怎樣?大概就是把臉哭成猴屁股,旁人一問,只會默默搖頭的一副窩囊相。
聽見劉易陽拿鑰匙打開家門的聲音時,我如同觸電般一個哆嗦,雙手緊著捋捋蓬亂的頭髮,拍拍僵硬的臉。我聽著他脫鞋,脫大衣,走去廁所洗了洗手。然後,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推開了房門。
房間太小,我吸了吸鼻子,就能聞見他身上的酒氣:「回來了。」
「唔,回來了。」劉易陽打開柜子,拿出睡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去洗澡。」
「好好搓搓,最好搓下去一層皮,不然,你別上這張床。」孫小嬈在我心中已幻化成一尾狐狸,而劉易陽身上的一股騷味兒令我作嘔。
「你說什麼?」劉易陽停在門前,側對著我。他的側身輪廓完美極了,挺拔的鼻樑,堅實的胸肌,修長的腿,不過這一切,已不再屬於我一個人了。不知道孫小嬈有沒有吻過他的鼻子,有沒有枕在他的胸口,有沒有用她那骨瘦如柴的腿摩挲過劉易陽的腿。
「我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怎麼跟我說。」我在床邊坐下,翹了二郎腿。這坐姿一舉兩得,既穩穩噹噹,又盛氣凌人。
「沒什麼好說的。我喝多了。」劉易陽伸手扭動了門把手。
「你給我站住。」我喝斥他,氣音大於聲音,還不至於驚擾別人:「喝多了?然後呢,酒後亂性?」
「童佳倩,你給我閉嘴。」劉易陽竟有臉握緊了雙拳。
「哼,劉易陽,我這會兒還能坐在這兒好好跟你說話,就是待你不薄了。我請你換位想想,如果你給我打電話,然後一個男人跟你說,佳倩她喝了酒,睡了,您有什麼事兒嗎,等她醒了,我幫您告訴她,你會作何感想?」
「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佳倩,閉嘴。」
「好,我閉嘴,你來說,不過可惜,你說你沒什麼好說的。」我用劉易陽的話堵他自己的嘴。
劉易陽一時無言,喘了兩口氣才開口:「是我主動找的孫小嬈,我們喝了酒,你知道的,我沒什麼酒量。我醉了。」
這下,換我無言了。我不想管我的丈夫是不是跟另一個女人「做」了,單憑他的「主動」二字,已足以令我一顆玻璃心喀啦啦粉碎一地了。他還真是敢做敢為,他為什麼不告訴我他是在抑鬱之際偶遇孫小嬈,一時放鬆警惕,就去與她小酌了兩杯?我童佳倩早就說過,不怕男人出軌,怕就怕他不在乎讓你知道他出軌。一旦他不在乎了,那就只有兩種可能了,一種是他巴不得與你各奔東西,另一種就是他吃准了你不敢跟他一刀兩斷,只得忍氣吞聲。
劉易陽去洗澡了。我依舊保持著二郎腿的姿勢坐在床邊,天花板在飛旋,面前的衣櫃在搖擺,我砰地仰倒在了床*上。
劉易陽終究也沒把自己搓得皮開肉綻,而我也終究沒攔著他上*床。我們誰也沒再說話,正式拉開了冷戰的序幕。冷戰,這是個離我們好遙遠的詞彙。六年前,我初入大學校門,與一學長花前月下了一回,就那麼一回,結果讓劉易陽抓了個雙。他三天對我不理不睬,這姑且算是我們的第一次冷戰。後來,兩年前,我跟著一朋友投資一科技項目,先是小賺了一筆,劉易陽勸我見好就收,可我越戰越勇,傾囊而出,一邊戰還一邊說他膽小怕事,成不了大事,結果我賠了個精光,沒面子的同時,責怪劉易陽掃帚星烏鴉嘴,就此又冷戰一周。
這是第三次,雖然才剛剛開始,可我的胸口仿佛已填滿了棉絮,滿得我呼吸困難。
其實我不是故意冷戰的,只不過,我實在不知道我能對他說什麼。說你為什麼要主動找她?還能為什麼?無非是想見她,想向她傾訴。說你憑什麼主動找她?算了,那只會讓我在潑婦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劉易陽大概也不知道他能對我說什麼。房子的要與不要,自尊與自卑的區別,他大概在等著我的讓步。至於孫小嬈,他是只會越描越黑的。
第二天,周日,我一大早就出門去找陳嬌嬌了。我出門時劉易陽還在睡,或者,他是在裝睡,免得我們二人四目相對,卻無一言,徒留尷尬。
陳嬌嬌穿了大紅大紫,背了個金色皮包,畫了對綠色眼影,真正的艷光四射,將我對比得有如黑白照片。我看得眼花繚亂,一時語塞。「走吧。」陳嬌嬌挽上我的手臂。我一把拽住她:「唉,等等。我有話要說。」
「什麼?」陳嬌嬌把頭髮往耳後別了別。她的指甲都剪短了,之前的冷色調指甲油也都洗沒了,重新塗了橙紅的暖色調。
「嬌嬌,我陪你去醫院檢查檢查吧,換個放心。」我艱難啟齒。雖不願再提及那骯髒事兒,卻又不得不提。
陳嬌嬌一張花臉抽搐了一下,那純天然的反應,不是她靠化妝品或者自身的控制就可以偽裝得了的。可僅僅那一下之後,她就笑了,笑得如話劇演員一般誇張,好像生怕後排的觀眾看不見似的:「檢查什麼?你怕那畜牲有病傳染給我嗎?哈哈,童佳倩,你電視看多了吧?」
「電視上演的都是生不如死,自殘自閉,要麼就是化身復仇女神,至於去醫院,這叫理智。」我板下面孔,不讓陳嬌嬌逃避。
陳嬌嬌俯下臉,兩排睫毛烏黑如夜色,濃密如兩把小扇子:「放心吧,沒事兒的。他戴了套兒。」說完,陳嬌嬌馬上仰面向天,淚水已充滿了她的眼眶:「你可真討厭,我這睫毛膏不防水,等會兒我成了熊貓眼,找你算帳。」可結果,她還是流了淚:「媽的,戴套兒,算他還有人性。」
我忙掏出紙巾沾干陳嬌嬌的淚,以維持她那脆弱的妝容。然後,我抱住了她,在她腦後流了兩行淚,同樣用紙巾拭去。人生真殘酷,各種各樣的殘酷,傷心,傷身,無法痊癒,一旦遭遇,疤痕永駐。
陳嬌嬌拉著我去置辦新行頭了,她揮著手中的一沓信用卡,說:「今天一切費用,算我的。」
消費,我童佳倩已有整整一年的時間沒有痛痛快快消過費了。肚子大時買過兩身孕婦裝,生完了之後又買過兩件大號服裝,除此之外,好像再無其他了。而放眼未來,為了讓錦錦錦衣玉食,我大概也再沒有衣著光鮮的機會了。一想到錦錦,我就自然而然想到劉易陽。歸根結底,我是因為他才喪失了「打扮」這個女人最美好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