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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6:48 作者: 80後的新結婚時代_唐欣恬
    我大口扒拉了幾口飯,再咕咚咕咚灌下幾口茶,然後擦了擦嘴,對林蕾開門見山:「魏國寧家的那雙襪子,是我的。不過請你相信我,我和他僅僅是同事和普通朋友的關係。」後面這句話我說得理直氣壯,因為這倒本來就是事實:「關於那襪子,是這樣的。前天我和我老公鬧矛盾,他動手打了我,我一氣之下就跑出了家。後來我在路上碰見了魏國寧,那時我心情很糟,就叫魏國寧陪我去喝酒。」說到這兒,我咽了口唾沫。撒謊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撒著撒著就口乾舌燥:「魏國寧對朋友一向很仗義,就陪我去了。結果我喝醉了,他就把他那裡借我住了一夜,他自己睡在了公司。第二天我頭暈得厲害,就不小心把襪子忘在了他那裡。」

    說完這一大通,我如釋重負。其實,細想想這一大通,可信度簡直低得無與倫比,低得沒有存在的價值。倘若換作了劉易陽帶著一個女人來跟我叨叨了這一大通,也許我會賞給他們一人一巴掌,然後拂袖而去。路上碰見?這全中國十好幾億的人口,怎麼就讓你們倆碰見了?陪著喝酒?你知不知道酒後最愛亂性?懂不懂什麼叫防患於未然?借她房子住?你如果不能把她送回家,那至少能讓她去住住旅館吧?忘了穿襪子?我呸,光腳穿鞋你不嫌難受嗎?

    可我是我,林蕾是林蕾,我眼睜睜看著她的嘴邊也泛出如釋重負的笑意來。魏國寧說的沒錯,她的潛意識裡一直在等待魏國寧給她一個解釋,而不管那個解釋有多麼荒謬,多麼漏洞百出,她也會相信。

    「對不起,我昨天不應該任性。」林蕾含情脈脈地望著魏國寧。

    真是個忍辱負重的好女子。男人偷了吃,還要跟他說對不起,自己傷心了,哭了,衝動了,跑走了,一時半會兒不想見他,不想聽他辯駁,這種種行為,則統稱為「任性」。

    我當即拍了拍魏國寧的肩膀:「好好珍惜她。」然後,我拋下那難以下咽的咖喱雞飯,率先離開了。這會兒,我若是再不走,那可就是一顆光燦燦的電燈泡了。

    我對魏國寧說的話是發自肺腑的。隨著城市化腳步的加快,山溝里的人走出山溝,鄉村裡的人走出鄉村,人人都在現代文明的氛圍中潛移默化,這其中的好處數不勝數,不必我多言,但這其中的副作用,則是導致像林蕾這般淳樸簡單的女子瀕臨絕種。世人都曉得要保護珍稀動植物,卻往往忽略了那越來越罕見的某種人類天性。我幾乎可以斷言,倘若真有那麼一天,林蕾認識到了魏國寧高升致富的「捷徑」,那麼她這顆無邪的星星,也就離墜隕不太遠了。我真不想看到那一天。

    走出了快餐廳,我又回頭看了一眼。透過玻璃窗,我正好看見服務生把紅燒排骨給林蕾端了上來,一份套餐,以及多加的一份排骨。她拿上筷子,大快朵頤。這個女人真的不屬於城市,城市中的竹竿美女都是像陳嬌嬌那般,害怕紅肉,主食,油炸,就像害怕老鼠和蟑螂。

    而魏國寧也不需要林蕾屬於城市,他看著她吃得酣暢淋漓,就會滿足。就在這時,我突然悟得:魏國寧實在是過於愚蠢了。他的女人大概根本不需要紮根北京,不需要名車洋房,那麼,魏國寧當下所有的奮鬥與隱忍,就都變成了無用的,錯誤的,毫無立場的。他對自己的出賣,其實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自尊與****而已。那個林蕾,那個和他住在同一個縣城的林蕾,那個他鍾愛了十餘年的林蕾,那個目前正在縣城的儲蓄所里勤勤懇懇工作著的林蕾,那個等著他來迎娶的林蕾,那個無條件相信他,且因為一份十餘元的紅燒排骨就會滿足的林蕾,其實只不過是他追逐物質的幌子而已。第六章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周六,劉易陽騎著摩托車帶我回了我爸媽那兒。這次,我們沒有帶著錦錦。在這種摸不清情況的情況下,錦錦最好還是不要出席了。

    一路上,我和劉易陽沒有交談,他騎他的,我坐我的。等快到了時,我捅了捅劉易陽的腰:「想什麼呢?」「沒想什麼。」劉易陽扭臉頂風嚷嚷道。「怎麼可能沒想什麼?沒帶腦子出來啊?」我對劉易陽的答案十分不滿,而讓我更不滿的還在後面。「噓,別說話了,小心喝風鬧肚子。」劉易陽說。

    等到了我爸媽家門口,我叮嚀劉易陽:「等會兒不管我爸說什麼,你也別輕舉妄動,自作主張,一定要看我眼色行事,一定要聽指揮行動。」劉易陽嗯嗯了兩聲,算是勉強答應了下來。

    家裡只有我爸一人,我問:「我媽呢?」我爸說:「買菜去了,中午我跟易陽喝兩杯。」「爸,我騎車來的,沒法陪您喝了。」劉易陽可是遵守交通法規,並且珍愛生命的好公民。「還騎摩托呢?少騎吧,不安全。」我爸也一向反對摩托車,而且一度認為那是小流氓的專用交通工具。

    「爸,我陪您喝。」我自告奮勇。雖說,我一直同意酒的代名詞就是「貓尿」,但看在今天不是個平凡日子的份兒上,就算真是貓尿,我也要喝。

    我媽拎著大包小包回來了,有魚有蝦,還有在這大冬天裡售價昂貴的西瓜糙莓,看得我口水直流。我湊上前去:「媽,今天這麼想得開啊?」「家有喜事,慶祝慶祝。」我媽紅光滿面,紅得堪比那嬌艷的糙莓。

    「什麼喜事啊?」我懂裝不懂,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那有關於房子。

    「就是你爸嘍,單位又分房,這回啊,他能要個兩百平米的躍層了。」我媽步入廚房,我真是難得見她做飯做得如此積極,腳下的挪動好似滑著圓舞曲的舞步。

    我的心咚咚往下沉了兩沉:如此看來,我和我爸的父女靈犀還真不是那麼靈。我媽在那兒正歡欣於家中即將豎立樓梯了,而我還在這兒傻兮兮地巴望著自己能分得一杯羹。其實估計分也能分得,都兩百平了,怎麼不也得有我二十平?只不過,他劉易陽不樂意住,我童佳倩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住不得。我站在廚房門口,腦袋不住地往胸口處耷拉去。

    而就在這時,我爸發話了:「我不想再搬了。」

    我媽停下了手中洗菜的動作,任由自來水嘩嘩而流:「什麼叫不想搬?」

    「又裝修又搬家,太麻煩了。再說,這兒也夠住了,就我們兩個人,要那麼大的房子也沒用。」我爸端著茶杯也走到了廚房門口,說完這段,喝了口茶,才又接著說:「我想不如要一套小的,給佳倩他們住。」

    YES,真是父女靈犀一點通。我就說嘛,我爸打電話給我時,說的明明是「商量」,而不是「慶祝」,既然是商量,那就說明這事兒至少也要跟我們有那麼一點點的關係嘛。不過,雖說我爸的話並沒有出乎我的意料,但我還是決定按兵不動,因為好像,廚房中的那位女主人尚未聽說過我爸的此番意圖,我得先看看她是怎麼個意思。

    我媽又接著洗菜了,低著頭,說話的聲音幾乎要蓋不住水聲了:「你怎麼不早跟我說?」

    「這兩天我也一直在打聽,想看看這回補差的房子分在哪兒了,要是太遠或者太舊,我想就算了,免得佳倩他們受完累,住得還不舒服。」我爸一邊說,還一邊拍了拍我的肩,儼然是名一等一的慈父。

    「不過好像,我能要到西四環那兒的房子,九八年的,還不算太舊。佳倩,你覺得呢?」慈父向我問話了。

    我的心跳越來越有力,血液的溫度也越來越沸騰,就差一個跳腳,喊出「哦耶」來。西四環,這地段真是夠好了,現如今,那一圈的期房價已經接近兩萬一平了。九八年的,這也夠新了,距今才十一年,好好粉刷一番,足以當個新房住了。錦錦,我親愛的錦錦,你就要有一個真正的家了。

    「啊?這樣啊,這太突然了,先聽聽媽的意思吧。」我壓抑著內心的澎湃,把矛頭指向了我媽。我還抽空瞟了一眼離我幾步遠,正坐在沙發上待命的劉易陽。他也正瞟著我,那對眯fèng著的小眼兒仿佛在說:突然?童佳倩,你不是早料到了嗎?你跟你親生爸媽還玩兒虛偽這一套,可真有你的。

    「我沒什麼意思,房子是你爸那兒分的,自然由他說了算。」我媽洗完了菜,接著切菜,鐺,鐺,鐺,聽得我是心驚肉跳。

    「你也不早跟我說一聲,華子和老鄭都知道咱要搬躍層了,這又不搬了,你叫我把臉往哪兒擱?」這話是我媽對我爸說的,可是卻叫我和劉易陽聽得坐立不安。華子和老鄭是我媽幾十年的老姐妹兒了,感情深厚歸感情深厚,可彼此間較勁也較了幾十年了。年輕時比誰的工作好,工資高,比誰嫁的男人好,過的日子舒坦,這些我媽都贏了。不再年輕時,又比誰的子女出息,誰的身體富態,這些,我媽也沒輸。華子阿姨離婚十幾年了,自己帶著個女兒,一沒帶好,女兒就變成了問題少女,如今也仍遊手好閒。老鄭阿姨則身患辱腺癌,雖說切除後已無大礙,但身心皆受創傷,每年臨近體檢時就寢食難安,體重驟降,面黃肌瘦。而我媽,贏了一輩子,就變得越來越輸不得了。其實,住不上躍層哪裡算得上輸?我敢說,那二位阿姨的房子加在一塊兒,也不見得有我爸媽如今的這套大。

    「你這嘴還真快。這有什麼臉不臉的,你呀,心太重。」我爸笑呵呵給我媽下了個定論,就端著茶杯去找劉易陽聊天了。雖說,他們二人從來也沒什麼好聊的,不過以我爸為人的禮貌周全,他是不會讓劉易陽一個人枯坐的。

    結果,我媽這次也不甘心自己在廚房裡枯站了。她越過了站在門口的我,跟在我爸身後:「我怎麼心重了?噢,你以為我是愛炫耀的人啊?我這不是替你高興,給你長臉嗎?你以為我不樂意閨女住的好點兒寬敞點兒啊?對自己閨女,我還能小氣?我不過就是怕他們伸手伸慣了,以後就不知道自己努力了。」

    我媽說到這最後一句時,偏巧不巧正好跟著我爸走到了劉易陽跟前。我一顆心吊在胸腔里,不上不下。真不知道我媽和劉易陽是不是天生的冤家,一個越不愛聽什麼,另一個就越愛說什麼;一個越沒有什麼,另一個就越看重什麼。苦了我童佳倩,夾在中間,不能偏不能向,可這一碗水要端平了,談何容易?

    「媽,您說的對,所以我跟佳倩,不會要爸那套房子的。」劉易陽站直身,好似頂天立地地,又笑呵呵地給我媽下了如此保證。

    這下,我可不能不出手了。這劉易陽,真是反了他了,自作主張,輕舉妄動,他難道就不懂忍一時風平浪靜,不懂識時務者為俊傑?我也顧不得矜持了,上前一把挽住我媽的胳膊:「媽,是啊,我們哪能白要爸媽的房子啊?我們得給錢啊。」這錢,自然是要給,只不過,應該是可以價錢算低點兒,首付算少點兒,利息再免點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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