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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5:45 作者: 亦舒
    「空穴沒有來風。」小蘭說。

    禮子不出聲,她為小蘭悲哀。

    「我該怎麼辦?」

    「小蘭,你應當面對面與他講清楚,沒有人可以幫你。」

    「會不會是有人惡意中傷?」

    禮子反問:「誰?」

    「我不知道,或許是我過去的男友,他過去的女友。」

    禮子冷笑:「你們倆,曾經嚴重傷害過那麼多人嗎?」

    「有些人特別容易受到傷害。」

    「這麼說來,倒是他們的錯?」

    趙小蘭提高聲音,「喂,禮子,你是我朋友,你到底幫誰?」

    「沒有人可以幫你。」

    「他對我很好,一點異樣也看不出。」

    「早,看不出,」禮子抬起頭笑,「怎麼會叫人看得出呢,一個人的心,是世上最黑暗的地方。」

    趙小蘭吃驚,「你仿佛有經驗。」

    禮子微笑,「我們去吃龍蝦吧。」

    小蘭站起,「我沒有胃口,我告辭了。」

    她像是有點疑心,「打擾你了,禮子。」匆匆離去。

    禮子摸摸面孔,嘆口氣,她臉上肌肉僵硬。

    這時,她背後有把聲音傳來:「我警告過你,不要再騷擾趙小蘭。」

    禮子知道這是誰,「禁制令叫你不得在我身邊一百五十米範圍內出現,王醫生。」

    「請不要再陷害我。」

    禮子詫異,「你在哀求,抑或泣告?」

    「我到底做錯什麼,你為什麼惡毒地恨我?」

    「是不是應該有人揭發你?」

    「朱禮子,我乞求你的原宥,我願作出賠償。」

    「你心有悔意?我看不見得,你這麼快又找到獵物,故技重施。」

    他走到禮子面前,他一臉鬍鬚渣,看到一個那樣英偉的男子如此憔悴,真叫人難過。

    「禮子,讓我們各走各路。」

    「你打算怎樣做,付我巨款,換我沉默?」

    「你——」他伸出手臂。

    「別動手,」禮子出言警告,「你會後悔。」

    「禮子,別做出受害人的樣子來,我才是受害人!」

    禮子冷笑,「我將用我餘生之力,拆穿你的謊言。」

    「是因為我有勇氣從頭開始?」

    王志誠忍無可忍,伸手抓住禮子雙肩搖晃,禮子自口袋裡取出電槍,啟動,滋一聲,王志誠大叫一聲,到底痙攣。

    禮子藏好電槍,緩緩走開,這時,有人向王志誠圍攏,「這人怎麼了」,「快叫救護車」……

    禮子已經離去。

    她不再怕他,以彼之道,還諸彼身。

    回到家,她發出第三封電郵:「趙小姐,你的未婚夫曾毆打殺傷他前任未婚妻,小心。」

    她脫下外套,發覺前襟那枚心型胸針已經扯落。

    禮子根本不稀罕。

    她熄燈睡覺。

    半夜,禮子做夢,她重複地看到那個少婦抱著幼女哀哀哭泣。

    禮子高聲說:「不要再騷擾我,不要再走進我的夢境。」

    但是少婦額上照舊流著黑血,把幼女交給禮子,「請你照顧她。」

    幼兒轉過身,小小面孔只有手掌那樣大,皮子雪白,看牢禮子,臉頰上掛著豆大眼淚,她伸出雙臂。

    少婦絕望地懇求:「請照顧她。」

    禮子大聲喝問:「你們到底是誰?」

    那個小女孩,像煞是她,禮子有小時照片,她當然知道年幼時長相如何。

    她大聲悽厲喊叫,就在這時,門鈴驟響,她跳起床,披上浴袍跌跌撞撞去開門。

    門外站著兩名警察,「朱禮子,我們要向你問話,請到派出所一次。」

    禮子頭皮扯緊,來了,王志誠居然報警,她不怕,她手上有禁制令,他接近她,她就得保護自己。第九章  禮子木著臉,「我要更衣。」

    女警跟著她走進寢室,看著她換上襯衫長褲。

    警察看到案頭剪報,「你是名記者朱禮子?我最喜歡讀你的採訪。「像是不置信她欣賞的文人會淪落成為警方急於會晤人物。

    禮子冷靜地說:「我要通知我的律師。」

    她找到於律師,「請知會禮禾,我現在將往中區警署。」

    禮子到達警署,於律師已在等她。

    她走近,「不要怕。」握緊禮子的手。

    禮子把事情經過在她耳畔輕輕敘述,於律師漸漸變色,但這不是責罪的時候。

    警員說:「朱禮子,王志誠受電槍狙擊,心臟一度停頓,經過急救,情況危殆,王氏手掌抓緊一件飾物,經過王氏未婚妻辨認,屬於你所有,所以我們想取一份口供。」

    警員出示一張照片,「這枚胸針,可屬於你?」

    禮子點點頭,就是那顆插著匕首的心。

    「朱禮子,王氏的未婚妻趙小蘭指你多次主動接近她,這可是事實?你為何向王氏髮禁制令,卻又自動接近他的未婚妻?」朱禮子無言。

    這時朱禮禾匆匆趕到。

    於律師連忙向禮禾接頭,兩人密斟。

    在整個過程中禮子不言不語,靜靜坐著,像是事不關己,毫不勞心。

    警署繁忙,不住有人進出,禮子像是對眾生相發生極大興趣,她看著警方盤問證人,律師揮著汗與檢查官交涉……

    終於,於律師與官方談妥條件,她朝禮子做一個眼色,就在這時,有人衝進辦公室大堂。

    那人大聲說:「你,你為什麼陷害王志誠?你故意激怒他,使他接近你,因此你可以殺害他!」

    禮子抬起頭,那人正是趙小蘭,這時,她也完全失去平日優雅,敞著衣領,披散頭髮,厲聲痛罵:「匿名信也都是你寫的吧,告訴你,你的毒計不會得逞,志誠已經甦醒,他已度過難關,我們不會被你破壞,我們不會分手,你去死吧。」

    於律師走近隔開兩女。

    這時派出所里的人全部轉過頭來看這場好戲,人人臉色興奮,誰贏誰輸了他們一樣高興,最好兩人滾地廝打。

    禮子從頭到尾不發一言,她深深後悔,神智在該剎那清醒,她叫仇者快親者痛,她太不自愛了。

    她搖晃站起,忽然眼前發黑,雙腿一軟,身子往前摔去。

    偏偏趙小蘭尖叫一聲閃身避開,沒扶住禮子,禮子往鋼桌角落跌下,啪的一聲,額角撞破,血流如注。

    禮子仰天墮地,昏迷中像是聽見有人在耳邊輕輕說:慢慢殺死你,慢慢殺死你。

    也有更響的聲音叫:「這是苦肉計!」

    禮子閉上眼睛,她希望可以去到一個清淡天和的地方,她噗地吐出一口氣。

    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裡,頭上纏著紗布,手腕接駁著管子,聽見有人哭泣,禮子認得是母親的聲音。

    「媽媽,媽媽。」她竭力叫:「不要哭。」

    「醒了,她醒了。」有人歡呼。

    「媽媽——「禮子充滿歉意。

    禮禾的手按著妹妹的嘴,「不要多講,一切真正已成過去,忘記所有,好好養病。「

    禮子看著姐姐,淚流滿面。

    「王志誠不會起訴你,當然也有交換條件,你也別投訴他,至此為止,劃一句號,從此如陌路人。」

    禮子輕輕問:「你們仍然愛我?」

    「禮子,抬起頭來,聽住,我與媽媽愛你,不管你是英雄抑或狗熊。」

    嘿嘿,狗熊,禮子笑了。

    「禮子,你必須到我處接受治療。」

    禮子嘆氣,「我明白,我心理有毛病。」

    禮禾寬慰,「你一向明敏過人,你會渡過難關。」

    「王志誠他可出院?」

    「誰?」禮禾反問:「你說誰?我們不認得這個人。」

    禮子不再出聲,半晌她說:「我想喝柚子汁。」

    「我給你帶蘋果汁。」

    下午惠明來了,看到禮子,感慨萬千,「禮子,你表面上若無其事,實則內心受到巨創。」

    「告訴我,王志誠怎麼樣。」

    「我不認識這個人。」惠明態度強硬。

    禮子追問:「他痊癒沒有,出院沒有。」

    「我不知道你說些什麼。」

    這時寶珍推門進來,偷偷走私玫瑰香檳,斟在塑料杯里遞給惠明及禮子。

    她說:「生活充滿壓力,在東京,一個小雜貨店老闆五年生下四個兒子,他不明何以皇室四十七年沒有男丁出生。」

    惠明說:「昆榮叫我退休。」

    「他們都是那樣,無論娶的是物理學家抑或警務署長,最終都希望她們為家庭退休。」

    「回到家有人問好是件舒服的事。」

    寶珍答:「女子的事業也是終身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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