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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5:45 作者: 亦舒
    「我警告你,不得再去騷擾趙小蘭!」

    「你在保護她?」禮子不置信,「你踩我頭上保護她?」

    「是,我愛她,我會保護她。」

    禮子忽然笑了。

    王志誠退後一步,「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為什麼仍然緊盯著我們不放?」

    禮子怒叫:「你顛倒是非黑白,是你死纏我,是以我才申請禁制令,現在你又闖入我家,傷我身體,我要報警,我要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王志誠忽然清醒,他似被一盆冰水澆在頭上,他看著朱禮子,她此刻扭曲五官,咬牙切齒,哪裡還有半分清秀,同他記憶中的禮子差天共地,為著她犯法,值得嗎?

    他退到門口,「不要再跟著我們。」

    禮子哼一聲,「你怕了嗎?」

    王志誠說:「我已改過自新,我已獲新生,你不要走上我的老路,你會痛苦。」

    禮子問:「你來忠告我?」

    「朱禮子,離我們越遠越好。」

    他拉開大門離去。

    禮子本該立刻通知警方,但是她想一想,用相機拍攝傷口,然後找醫生處理。

    醫生替她用膠水黏合,貼上紗布,囑她休息。

    禮子連眼睛與半邊臉孔腫起,照罷鏡子,她不禁神經質地大聲笑。

    多麼諷刺,她還是在被虐婦女庇護所里認識王志誠醫生的呢。

    什麼地方不好,偏偏是在該處,現在,他們互相虐待。

    公寓再隱蔽安全,他還是找到了她。

    禮子到刀剪專門店挑了一把六寸長剔骨利刀。

    除出她自己,誰也不能保護她。

    她又找到胡椒噴霧,同時要求舊同事替她買一把電殛槍。

    昆榮說:「那是違法武器,禮子,你來參加我們婚禮不必攜帶武器。」

    禮子這才想起有這麼一回事。

    她戴一頂米色網紗頭箍帽去參加婚禮,註冊處坐滿親友,禮子一個人坐在后座,寶珍轉頭招呼她,有人詢問:「那漂亮的紗帽女孩是誰」,「我先看見她」,「介紹給我」,「你們挑對象淨看外表」,「膚淺」……

    觀禮完畢,她上前祝福一對新人,新娘百忙中問:「你額角怎麼了禮子?」

    禮子答:「喝多一杯不小心撞到台角。」

    老陳走近,「禮子,有話同你說。」把一隻公文袋交給她。

    「我到你辦公室詳談。」

    「那麼明天早晨十時見。」

    禮子並沒有跟大隊去喝上一杯,匆匆回家,甩下一大堆失望的男生。

    她回家喘氣,把公文袋打開,原來是一把電槍,形狀像一具手提電話。

    她把尖刀與電槍放在枕頭下,胡椒噴霧藏在手袋裡。

    這個時候電話響了。

    她怎也猜不到會是趙小蘭,她一怔,電光石火之間,她明白了,王志誠並沒有把朱禮子身份告訴她,他仍然沒有說實話,趙小蘭不知朱禮子是誰,正如朱禮子不知蘇杭是什麼人。

    換了人,可是沒有更改伎倆,禮子微微冷笑,是,他愛她,他要保護她,不過,他仍然不願說出真相。

    「朱小姐,你要看看那枚胸針嗎?」

    禮子輕輕回答:「我一時走不開。」

    「我請你喝下午茶可好?」

    「那麼,我在文華二樓等你。」

    禮子冷笑一聲,換了套衣服,輕輕出門去。

    掩上門時她聽見母親聲音在電話錄音機上問:「禮子,你好嗎,有時間給媽媽回個電話。」

    曾經躲到西半球去避開王志誠的她,現在決定迎頭撞上。

    小蘭比她先到,「朱小姐,你先看這個。」

    她遞上一隻盒子,禮子以為是那顆被匕首插穿的心,但是盒子一打開,卻是一隻藍色的鑽石眼睛,眼角有一滴眼淚,栩栩如生,看上去有點毛骨悚然。

    「啊,我知道了,」禮子低呼:「這莫非是薩戈多達利的設計。」

    「正是,我等了好幾年,終於在蘇富比拍賣行購得,」趙小蘭十分興奮,「你是知音,我帶來給你欣賞。」

    「不敢當,呵,做得真漂亮。」禮子愛不釋手。

    「現在,請看這個。」

    禮子那顆心終於做好了,同她相像中一摸一樣,禮子忍不住贊道:「趙小姐你太能幹了。」

    小蘭幫她扣在襟上,「所有哥賦同志會得拜服你。「

    禮子點點頭,把那隻眼睛還她。

    「這裡是帳單,各類寶石份量全部列出。」

    趙小蘭十分活潑健談,把禮子當作朋友,她說到畢卡索設計的一副骷髏耳環,引經據典,十分有趣:「最後一次由墨西哥女畫家費烈達嘉羅佩戴,此刻不知所蹤,許多人在尋找。」

    禮子忍不住問:「你快樂嗎?」

    趙小蘭笑:「叫你看出來了,我真是幸運,家父任由我追求興趣,讓我讀珠寶設計,我又找到知心伴侶,他十分了解我,親友都說他太寵愛我了。」

    禮子看著她,正想說話,她的手提電話響起。

    「對不起,」她說了幾句,「我要回公司,歌星施本然來了。」

    禮子點點頭,「我來付帳。」

    小蘭滿嘴稱謝,匆匆離去。

    實難說出口,原來,講人壞話是那麼困難。

    禮子提起銀壺替自己斟茶,在茶壺反映中,她看到一張繃緊著毫無血色的臉,十分嚇人,她連忙裝出一個笑臉補救,倒是像哭,相由心生,一個人心情如何是看得出來的。

    她付了帳走出咖啡店,剛剛有一個金髮女子應上來,目不轉睛看住她的胸針,「真漂亮」,禮子回答:「謝謝」,「在何處購買」,禮子答:「在皇室訂做」。

    她還有心情與陌生人交談,可見尚未失去控制。

    過兩天,昆榮與惠明縮短行程回來,說是悶死人,惠明四處勸人不要去那種曬完太陽沒事可做的地方度假,可是她歡欣神色卻說著另一個故事。

    她送禮子一罐果仁,禮子打開一看,卻是一套鮮紅色內衣褲,她不禁笑起來。

    惠明會不會是太快樂了?這不是與她談心事的時候。

    傍晚,禮子去探望母親,朱太太在繞毛線,禮子說:「幹嗎親自動手,原以為這門手藝已經失傳「。

    可是朱太太手邊有好幾冊時尚雜誌出版的毛衣編織法書籍,可見又流行起來。

    「我先幫你們織一頂帽子。」她興致勃勃。

    禮子想起她極小的時候,淘氣地把絨線纏住台椅的腳,說是替它們穿冬衣。她蹲下找毛線痕跡,果然,書房其中一張椅子的腳上還有毛線尚未拆除的痕跡,她大笑起來,直至流下眼淚。

    朱太太有點擔心,所以說:「你與禮禾二人早日結婚,我可抱外孫,」有所:「我沒打算與親家母分享孫兒,我預備獨占。」想到這裡,高興但神經質地笑。

    禮子握住母親的手,放在臉頰旁邊。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她在電腦前,寫了匿名信,電郵到皇室珠寶給趙小蘭,內容如下:「趙小姐,請睜大雙眼,看清楚你的男伴,他過往有不良記錄」。

    她一按出鈕,電郵已傳達趙小蘭的使人電腦。

    禮子吁出一口氣,自覺做了一件好事。

    完全正確,她不能見死不救,她必須幫助趙小蘭。

    禮子伸一個懶腰,她睡得十分舒暢。

    接著幾天,禮子的機制啟動,她是一個優秀記者,探聽消息不露痕跡。

    她陪母親到皇室珠寶店看一顆紅寶石,順道問:「趙小姐在嗎。」

    趙小蘭走出來,高興地說:「禮子你好。」她明顯地憔悴。

    可是警告已經生效?

    禮子輕輕說:「你患感冒,抑或有心事?」

    小蘭回答:「瞞不過你的法眼,家裡有點事。」

    「願意談談嗎?」禮子微微笑。

    小蘭苦笑,「你可有六個小時空閒?」

    「你可以約我,你有我的電話。」

    這時朱太太叫女兒:「禮子過來看看。」

    禮子走近看那顆紅寶石,「嘩,這一定是南亞古國哪座佛像的一隻眼睛,被貪婪外國人撬下偷運出售,輾轉至此,不知可有咒語追隨。」

    大家都笑了。

    禮子可是沒閒著,當晚她又發出一封高密信:「趙小姐,你的男伴,已經第三次訂婚,為什麼?」

    果然,不到一小時,趙小蘭已經主動找她。

    「我們在公園見面好嗎。」

    「明日下午三時中央公園冰淇淋店門口一列影樹下。」

    禮子戴著一頂大大糙帽在長凳上等小蘭。

    她見到她出現同她說:「一會我們去吃龍蝦。」

    小蘭羨慕:「禮子你好像沒有煩惱。』

    「你呢,你也是呀,你是幸運女。「

    小蘭自手袋中取出兩頁紙,上面列印字樣,正是那兩封匿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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