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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5:37 作者: 亦舒
「玩槍走火,以後再也不敢了。」
另一個警察走進來,「男方也講同樣的話。」
「疑兇呢?」
「她似啞巴般不出聲,已召心理醫生。」
「這三人可有家長?」
「他們早已成年。」
「看上去都像十多歲。」
「他們現在似乎已互相諒解。」
諒解?我根本不認識他們。
我只通知聖琪一人。
聖琪一走近病房便倒抽一口冷氣。
她坐到我身邊,讓我靠住她肩膀,抱住我的頭,「發生什麼事?」
我不出聲。
實在太過羞愧,難以啟齒。
「把我當心理醫生,慢慢說。」
我抱著她的腰,「我沒有生命危險。」
「王旭在哪裡?」
「千萬別告訴王旭。」
聖琪何等聰敏,她立刻說:「是因為有別的男人。」
我緩緩把事情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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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琪變色,「就是我店裡遇見那個刁蠻女?真看不出來,原來事情因我而起。」
「不,聖琪,他是我的設計師。」
「我以為我才是魔女,家亮,你真瞎了眼,我遭遇雖奇,卻不致有人對我動刀動槍,我服了你。」
我不寒而慄。
「醫生說你地復元,你別擔心,有我陪你。」
我問:「她從何處得到武器?」
「你有四十五美元嗎,只需到船街站十分鐘,就有人向你兜售,如果要假證件,則往艦街,藥物,在小艇路。」
「你都知道。」
「她一定很愛他」聖琪說:「我,我還是愛自己多一點。」
是嗎,可是她口口聲聲說因為無法抬起頭做人……我嘆氣,這時還說什麼我是人非,要不循法律起訴,要不噤聲。
聖琪說:「那樣大情大聖,我自愧不如。」
我們不停唏噓。
這是醫生進來,「余小姐,鄧先生想見你。」
我搖頭又擺手,「我以後都不想再見這個人。」
醫生點點頭,「警方問你可有話想說?」
「我的好朋友在這裡,我只想出院。」
護士說:「你出院後得每天回來複診。」
「沒問題。」
「那你隨時可以離去。」
心理醫生放下名片,他姓阮。
聖琪忽然問:「另外一名女傷者呢?」
「她已轉往精神科。」
聖琪又問:「她的家人--」
「奇怪,你們都沒有家人。」第九章 聖琪苦笑,「均沒好好做人,親友都離得遠遠。」
醫生拍拍我腿部,「以後揚名立萬,他們又會回心轉意。」
聖琪頭一個笑出來。
那年輕醫生留意聖琪音容,似不願離去,直至他的傳呼機響起。
他說:「他著迷了。」
聖琪說:「我們出院吧,你暫時到我家住。」
「你家裝修似jì院,我不去。」
「你當心我掌你嘴。」
結果聖琪搬到我家陪我。
開門進屋,聖琪說:「這就是血案現場,這間小公寓,不知歷劫多少奇事,假如牆會說話,它的故事一定動聽。」
地上卻沒有血跡,家俱全放在原處,一室消毒藥水味。
我好生感激,「聖琪,你派人來收拾過了。」
「不成敬意。」
「不好意思,叫你看到一團糟。」
「鑑證科人員昨日才把現場歸還,我找清潔公司,他們說,蒼蠅已聞血而至,再不處理,更生蛆蟲。」
我打冷顫。
「家亮,真不知我與你,誰比誰更勇敢。」
她接動電話錄音,王旭聲音傳來:「家亮,好幾天找不到你,人在何處?這樣野,誰敢娶你?」
我沒好氣,「他自己走得影蹤全無,還怪我。」
這時王旭聲音又傳來:「家亮,家亮。」
我取起電話,忍不住落淚,「你在哪裡?」
「哎呀,惡人先告狀。」
「你什麼時候回來?」
「有點急事,延遲三日可批准?」
「不批,我等你回來註冊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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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
「聽到沒有?」
「有一件事……鄧志一忽然向我辭工,你們倆為裝修鬧意見?他不幹了。」
我輕輕說:「我自己做得更好。」
「可是你沒有時間。」
「我自有計劃。」
「三天後我就退休,我倆親自動手好了。」
我向他道別。
聖琪撫摸手臂,「好肉麻,家亮,我自嘆不如。」
我說:「所以要結婚呀。」
「經過此劫,你一切順利了?」
回到醫院複診,傷口結過fèng合,像一隻眼睛。
「余小姐,你需做物理治療,如嫌傷口顯突,可做矯形。」
醫生叫我做幾個姿勢,我的左手不能屈至身後,也不能撐腰,功能只剩下一半左右。
「這需要一寸一寸練回。」
我緩緩穿回衣服,病去如抽絲,起碼要一年半載。
「你的姐姐呢,」他忽然問:「她今日沒陪你?」
我沒有回答,抬起頭看住他。
他說:「我叫阮軒,駐院外科醫生,獨身,從沒結過或訂過婚,亦無子女,身家清白,渴望有一個美麗女伴。」
我笑,「非要那樣美貌嗎?」
阮醫生一本正經說:「差一分亦不可,況且,余小姐你此刻心情欠佳,我也不方便追求你。」
他有幽默感,這是很難得的優點。
我問:「我可以為你做什麼?」
「說我想約會她。」
「你是外科醫生,你沒有私人時間,不能隨傳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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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明白,她性格成熟。」
我訝異,「你知道得不少呀。」
「你倆處變不驚,決非嬌縱弱女。」
「我替你把名片交給她,對了,鄧志一如何?」
「他已出其不意院,聽說回亞洲療傷去了,他始終沒見到你?」
我搖搖頭,「那女子呢?」
「她仍在精神病院。」他欲言還休。
「這麼久?她有否開口說話?」
「她只有一個動作,把手指屈成開槍那樣,瞄準了護理人員,然後,嘴裡輕輕說『啪」!」
我身上雞皮疙瘩都爬起來。
「院方終於尋到她親人,他們來看過她。」
「有痊癒希望嗎?」
阮醫生說:「她的主診醫生很有信心。」
我吁出一口氣,「為什麼她會有如此激烈反應?」
「因人而異,說不定你的創傷一般深,只是不表現出來。」
他送我到門口,「記得--」
我點點頭。
回家我把名片交給聖琪。
聖琪搖頭,「我不考慮同這種刻板的人在一起。」
「世上百分之九十五人口都有份正經工作,朝起晚息。」
「是,三十歲結婚,四十歲生子,五十歲退休,看著子女自大學出來找工作,循環演出生活。
一代繼一代,愚公移山,精衛填海。」
「枯燥啊。」
她說下去:「每日七時起床打點孩子書包及午餐,一邊丈夫大聲問:『我那套條子西裝自洗衣店取回沒有?下星期表弟結婚,你去準備禮物,不可失禮,老媽氣喘,想吃燕窩,還有,妹妹英文只得八十二分,你救救她』……」
「家亮,我們已到了旁徨路口,需要作出抉擇,我決定自由自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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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歲時呢?」
「與你的子女調笑。」
「那怎麼一樣。」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對小醫生說,我野性難馴,皮相雖佳,毫無靈魂。」
我說:「聖琪,我的家永遠是你的家。」
「別說得那麼偉大,眼前有一件事,請你幫忙。」
我看著她,我要小心。
聖琪最會出難題。
她輕輕問:「你還記得那個老猶太?」
我點頭,「他叫赫左,你與他尚有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