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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5:37 作者: 亦舒
他們已經挑了好幾件首飾,可是聖琪告訴他們:「這一件需訂做,嗯,要個多月呢。」
忽然那女子轉過頭來,看著我輕輕一指。
我一低頭,看到我脖子上的雙翼項鍊。
聖琪立刻趨近低語:「可否摘下?顧客至上。」
我代她高興還來不及,立刻除下,雙手奉上。
那女客愛不釋手,說了幾句話。
我知道她想我轉讓,我老遠向聖琪點頭。
我低頭翻閱店內目錄。
忽然有人走近,「這位小姐--」
我抬頭,呵,他就是那個千依百順的男朋友,我會心微笑。
他說下去:「謝謝你割愛。」
我連忙答:「不客氣。」
他付了帳,被女伴拉著出門。
聖琪也向我道謝:「不好意思。」
「哪裡的話,現在,我看中什麼,就可以取走,可是這樣?」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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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吁出一口氣,「那嬌縱女看也不看我們。」
「有人愛的女人,都是小世界裡的皇后。」
她斟出咖啡給我,「你看,小亮,我安頓下來了。」
「他們似欣賞你的作品。」
「他們即將結婚,想選擇特別一點的禮物給伴娘伴郎,伴郎們說要我的作品。」
「我代你高興。」
「你喜歡哪一件?我補還給你。」
「我喜歡達利用藍寶及碎鑽鑲的眼睛。」
「太怪異了。」
「聖琪,不會比骷髏骨更怪吧。」
「我送你一顆紅心。」
「我不要,那多俗。」
她給我一條項鍊,可不是一顆琺瑯制瘀紅色心,當中一條細碎斜裂紋,我低呼:「破碎的心。」
「我還有滴血的心,你要哪一顆?」
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不,我的心很堅強很好,謝謝你。」
我在櫃檯瀏覽一會,「就這一條項鍊吧。」
墜子是鐵絲網上小小一個扣刺。
「你心中有條刺。」
我瞪聖琪一眼,「不要了。」
她與我擁抱一下,這時,又有客人進門。
我說:「改天見。」
她把一隻耳環交我手中,我一看,一枚釘子,只一隻,我順手戴上。
那個搖擺歌手模樣的男客走近細看,「太漂亮了,可否讓我?」
我只得再次除下,空手離去。
天下毛毛雨,我在對街小檔買了一隻熱狗吃,什麼再咸頓大廈,如此自由自在到老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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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家,我睡得很好,知道聖琪生活妥當,是我至大安慰。
過些日子我與王旭去看那所房子,真奇怪,卻一見鍾情,原來原先它不是一幢住宅,它是一座驛站,對,讓馬車停下給馬匹及旅客休息進食的地方。
我問:「空地面積有多大?」
王先生回答:「七英畝,十分寬敞幽靜,將來土地用途更改的話,你會賺大錢。」
我說:「溫哥華有一座對牢湖泊的葡萄園,也佔地七英畝。」
「我不是酒農,你呢?」
我不出聲,屋子只剩一座殻子,一切設施需要全部修復。
本來,媽媽最能幹做這個,可是,她的品味多少過份女性化。
「我請了一位設計師,你可與她談談,咦,他來了。」
我看到一輛路華車飛馳而來,停在石子路上,一個年輕人下車。
王旭迎上去,「鄧志一你好,這是余家亮,屋子歸她所有,你與她溝通便行。」
那年輕人抬起頭來,我一怔。
他便是先前在聖琪店中偶遇那個千依百順的男伴。
我笑出來,「幸會。」
他忽然如釋重負般呼出一口氣,像是放下什麼事似,他說:「設計圖都帶來了。」
這時王旭去聽了一個電話,他說:「家亮,我有事回酒店,車子留你用。」
我只得點點頭,「不過,你叫司機送你,我可乘取先生車。」
王旭揮手匆匆忙忙離去。
「余小姐,這邊。」
我輕輕說:「叫我家亮便可。」
他找到一張木搭的臨時工具桌,把圖樣與手提電腦放上,問:「告訴我,你喜歡什麼設計。」
我正在想,他到路華車去取來一隻暖壺,為我斟出一杯牛奶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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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邊喝邊說:「木地板,經滾跌處理裂紋大理石,白色牆壁,隱蔽天花板,如果用燈,請替我找天然晶石吊燈,家俱需簡單舒適,兩個人住,兩張椅子即夠。」
「客人呢?」他微笑。
我說:「我已經講完,你請自由發揮。」
「我猜想牆上也不必掛畫?」
我答:「如果有蒙納的荷花池,誰會介意,否則,就留白好了。」
他說:「你喜歡空間,我明白了。」
我點點頭。
「不怕寂寞?」
「我自幼學會自處。」
「悠然自處是一種藝術,有何秘決?」
「時時孤獨,便自然學會。」
他感慨,「很少有你這樣寬容的年輕女子,涵養有時隨年紀增長,有時不。」
「你太誇獎了。」
「我知道有些太太可以對丈夫外遇不問不聞,你將來,可能是那種大方的妻子。」
我忽然大笑,「是,我會一聲不響辦妥離婚。」
鄧志一道歉:「對不起,我太放肆了。」
「你的未婚妻似乎還得嚴加管教呢。」
他不作聲,過了一會,他說:「我已解除婚約。」
什麼?伴郎伴娘都已選妥,可見貼子已經發出,到了這個地步才悔婚,多麼尷尬!
「現在,她兄弟要追斬我。」
我輕輕說:「這是最低限度需要付出的代價,」我停一停,忍不住好奇,「發生什麼事?」
「性格上有不可諒解的分歧。」
「怎麼會到最後階段才發覺?」
「臨崖勒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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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貼怎麼辦?」
「我會派人一張一張收回。」
「一共多少張?」
「不很多,百多人。」
「以後,那位刁蠻小姐可能做人。」
「我對她不起。」
「對於這種奇恥大辱,她如何應付?」
「她回亞洲探親,可能一年半載不回來。」
我想她會儘快同另外一個條件優秀的男人結婚,平息話柄。
咖啡涼了。
「我們一起吃午飯吧。」
我尚未回應,王旭的電話找我:「家亮,你自己吃飯吧,我被一班日本人纏住。」
鄧志一問:「到舍下便飯可好?」
我意外,「你會烹飪?」
「現代男子,非得會煮幾個菜,才討得異性歡喜。」
我哈哈笑,「別說得那麼可憐,我也會入廚。」
他用車把我載到附近大學區,指一指公寓:「三樓。」
公寓用舊貨倉改建,保存原有木樑、紅磚,進門有個天井,巨型瓦盆里種著高達七八尺的仙人掌。
此外,玄關還擱著一輛摩托車與爬山腳踏車。
沒有家具,只有工作檯與一張椅子。
「你睡什麼地方?」我詫異。
「睡袋。」他指一指角落。
「坐呢?」我忍不住笑。
地板角落有一張大沙發對牢大電視及音響設備。
我呵哈大笑,王旭找對了設計師。
不過他的廚房設備齊全,竟擁有三十多種香料,我自告奮勇,「我做芙蓉蛋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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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就是奄列?」
我在冰箱找到海鮮材料,取過大蝦切段加火腿粒和些許芹菜、若干蔥花,加蛋炒了起來。
我故意把蛋皮煎焦,又加上幾滴老抽醬油,香氣撲鼻。
我說:「可以送飯或淨吃。」
填飽肚子,容易說話。
他捧著一隻青花大碗吃得碗腳朝天,見我在沖普洱茶,又連聲叫好。
「你怎麼知道該喝這個茶?」
「你廚房貨色齊全。」
他前未婚妻應當十分滿意才是,但是,那刁蠻女可能長期節食,只靠梳打水與梳打餅乾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