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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4:38 作者: 亦舒
「現在?」
我笑,「傻子,不是現在,等他們再陶醉點。」
那個經理把艷女拉到高背椅坐下,艷女壓在他大腿上,吃吃地笑。
高背椅就在我們前面一兩尺。
我給蠍子一個暗號,我們倆幾乎是一起撲出去的。
我用槍指住那經理的太陽穴,蠍子在她女伴脖子上的大動脈一勒,來不及尖叫就昏了過去。
我低聲問:「什麼是『火箭』?說!」
他哭喪著臉:「『火箭』的設計圖早三天就失去了。」
「什麼?」我大失所望,「失去了?」
「老兄,你的槍移開一點,老兄——」
「慢著,」蠍子打斷他,「火箭到底是什麼?」
「哎呀,」他說,「你們原來是外行,『火箭』是德比爾斯公司參展的作品!」
「什麼展覽?」蠍子又問。
「鑽石首飾展覽。」禿頭經理提起勇氣。
我與蠍子都不能置信,怔在那裡。
「你的意思是,『火箭』是一套首飾的設計圖?」蠍子問。
「是。」禿頭經理提起勇氣回答。
我的面孔轉得煞白。
我跟蠍子說:「我們走吧。」
蠍子猶豫追問:「你是如何失去設計圖的?」
「也有人像你們這樣潛進來,偷了去,所以我們趕緊換電腦鎖,誰知你們又來了。」他苦笑,「佩服佩服。」
我說:「夠了。」
蠍子問:「失去設計圖,你們怎麼辦?」
「放棄原圖,另行設計,這種商業間諜的行為,屢見不鮮。」他挺了挺兄,「我們有應付的辦法。」
蠍子說:「J,我們走吧。」她的語氣中有無限的失望。
我用槍指著禿頭經理,「來,乖乖的跟我們走。」
我們脅持他下樓,出大廈門口,等上了車,才把他撇在路邊。
一路上我非常沉默。
我們沒有回酒店,直接往飛機場,離開了阿姆斯特丹。
在飛機上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對蠍子說:「很抱歉,原應順道帶你去巴黎看看風景。」
她說:「那就要趁快了,我的壽命很短。」她的臉朝在窗口,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咳嗽一聲。「對於這件事,你的結論如何?」我儘量鎮靜地問。
「組織太龐大,有了錯誤,給予某些人有不法行動的機會。底下層的工作人員根本無法與決策層人士接觸,缺乏交通,是以C7派給你任務,實際上中飽了私慾,而你歷年來其實只為C7服務,上頭可能完全不知道你幹了些什麼,賣了命也是活該。」
我打了個冷顫。
「C7需要一竄鑽石項鍊設計圖的目的,也許只是想他的情婦在派對上出一夜風頭,」蠍子說,「於是你徹頭徹尾的被蒙在鼓裡,自己出了死力,替組織賣命。」
我悲哀的抬起頭來,「設計圖了?」
「已被他捷足先登了。」蠍子說,「他手下也許還有我們不認識的J5J6。」
「他要消滅我?」我問。
「也許,」蠍子號忽然笑了,「瞞上不瞞下,他總拍他的髒事給上頭知道,把你鏟掉,他就無後顧之憂了。」
「為了這么小的事就犧牲我?」我不置信。
「那麼究竟是為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國與國之間發生戰爭,成千成萬的人死去?」
我抬起頭,「我很疲倦。」
「不要失望,你又不是這世界上惟一的小人物,」蠍子號說,「大結構那麼多,你又不是惟一的犧牲者。」
我啼笑皆非,「謝謝你又一次證實了我的渺小。」
蠍子說:「你若不想生生世世被人擺布,就得站起來,向前沖,設法去擺布人。」
「不能和平相處?」我絕望的問。
「沒聽說過。」蠍子搖搖頭。
我嘆口氣,「我的好夢粉碎了,過去那十年,我一直以為自己是繼雙零七以後最權威的密探。」
「呵,J3,生活與小說有很大的距離。」蠍子說。
我失笑,拍拍她的手,」你的語氣越來越像一個人了。」
「J3,」蠍子看著我,「博士說,你對生命的看法非常淺薄狹窄,當然我像人,因為我也有思想,J3,你憑什麼覺得生命等於兩隻手兩隻腳,一副眼睛鼻子嘴巴?」她說,「生命可能只是一束游離腦電波。」
「我只是一個庸俗的人,蠍子,別再向我逼供。」我用手抱著頭。
「J3,你何必因此喪失對自己的信心?你還年輕,可以作其它的事,從頭開始。」
「我?」我苦笑,「我不想再開始。」
「J3——」
「我現在打算睡覺,到家叫我。」我說。
然而我睡不著,用雜誌遮著眼睛,嘴巴苦澀,我不能使自己誠服: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我拉下雜誌,「蠍子,我對不起你。」
「為什麼?」她問。
「現在你變得一點用途也沒有了。」我說。
「我想我也決定辭職,」她說,「J3,我們共進退。」
「謝謝你。」我說著握緊她的手,我受她感動了。
到家之後,我決定與蠍子去見博士,把事情的始末與他說清楚。
蠍子勸我休息。
我拒絕,如果我會到下來,就讓我到下來好了。
我不再關心,我已是個一無所有的人,樂得自暴自棄。
蠍子說:「你看上去是這樣的不快樂。」
「你呢?」我問,「你快樂嗎?」
她想了很久,然後說:「我希望我能夠有眼淚,也希望有體溫,那麼我就快樂。」
「多麼奇怪的願望。」我說。
「對你來說,是的,但對我來說,我希望有人的一切。」
「那麼你就會很不快樂。」
「能夠有不快樂的感覺,未嘗不是一種快樂。」蠍子說,「我的過去是一片空白,我的未來也是一片空白。」
「你怎能說這種話?」我震驚,「你的生命原應是一片空白。」
「這種說法,未免太武斷了。」她別轉面孔。
我不再說話,我的精神極端亢奮,但是身體非常疲倦,沐浴後我與蠍子趕到醫院去。
我們踏進博士的病房,床位是空白的。
我一愕,怔住在房門口。
蠍子的雙眼炯炯生光,馬上轉頭詢問地看著我。
我連忙出病房,抓住一個護士:「法蘭根咸默博士在什麼地方?」我的聲音在發抖。
「誰?」護士問,「你是指一一三四的病人?」
「他不是一個數字,他的名字是法蘭根咸默!」我厲聲叫。
護士瞠目注視我。
蠍子出來按住我。
一個見習醫生匆匆地過來,「你是該位病人的親屬?我們正在找你,他昨天清晨三時死於心臟麻痹。」
「不!」我大叫,「不!」
「J3!」蠍子制止我。
「謀殺!」我對蠍子說,「謀殺,三天前博士在復原中,這是謀殺。」
醫生說:「心臟病人的病情千變萬化,先生,你要節哀順變,控制你自己。」
蠍子問:「死者的遺體呢?」
「在冷房,」醫生說,「請隨我們來辦手續。」
蠍子說:「我們有急事,現在不能辦手續。」
我渾身顫動,我失去了博士,他們殺了他滅口——
蠍子低聲說:「J,我們得馬上趕到博士的住所去。」
「繆斯!」我的血一凝。
蠍子點點頭。
我拉著她衝出醫院,以最高速度趕到郊外去。
一路上握著駕駛盤的雙手簌簌地抖,無法控制,我要瘋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離開博士的屋子還有一段路的時候,我聽到一聲沉悶的爆炸聲,我的心往下墜。
蠍子低低地叫:「繆斯!」
我們看到火光融融,平房的屋頂隨著濃煙墮下,木屑灰塵四散。
我說:「我要進去。」
「我跟你。」蠍子說。
我脫下襯衫,在蓮花池裡濕了水,蒙住頭,拉著蠍子衝下去。屋子內的溫度極高,火燒得那麼旺,我心中只有繆斯。
「繆斯!」我大叫著撲上去,「繆斯!」
繆斯的螢光屏尚能操作,它說:「J3,我怕。」
「繆斯!」我哭起來,我擁抱著它,「繆斯,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J3,快與蠍子號離開這裡,當心通道阻塞。」
「繆斯,你要與我們一起走,繆斯,你的腦子在那裡?」
「J3,繆斯的腦子有半噸重,你搬不動它。」蠍子號在我身邊哀痛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