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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4:38 作者: 亦舒
蠍子:「『火箭』到底是什麼?」
繆斯:「我不知道。」
「取得藍圖,我如何辨別真偽?」蠍子問。
「C7會核對。」繆斯說。
我說:「也許因為這樣,才想到以機械人代替我。」
繆斯說:「J3,蠍子號不是普通的機械人,你不必過度自卑。」
我說:「繆斯,我一小時前向C7辭職,C7應允,我想知道,這個行動可能引起的後果。」
繆斯說:「我從來沒見過C7,我只知道他是我們的老伴,J3,我不是預言家,我不能幫助你,我的資料中並沒有這樣的前例。」
我沮喪地低下頭。
蠍子說:「別擔心,J3,明夜我啟程到將阿姆斯特丹,不消二十分鐘我就可以打開那個夾萬,C7總要與我聯絡,到時我會問他想怎麼樣。」
我瞠目,「你問他?」
「為什麼不?我們的身份低微,也總有發言的資格,我認為這個人不應令你的生活不愉快。」
「蠍子,」我被感動了,「你這麼講義氣,我很高興,可是人心險惡,事情哪有你想得那麼簡單。」
繆斯說:「蠍子號毫無機心,J3,你不能讓她獨自去取『火箭』,她可能遭到破壞。」
「別擔心,辭職管辭職,我會陪蠍子上將阿姆斯特丹。」
繆斯說:「那我放心了。」
蠍子號笑,「你『放心』了?你的心在哪裡?繆斯,我們兩個都沒有心。」
「蠍子號,」繆斯說:「這不是正確的,有思想就有心。」
蠍子嘆口氣,「繆斯,有時我也很困惑,世上可以學習的東西太多——」
繆斯如一個智慧的長者:「蠍子,別太貪心。」
我說:「我們去看博士吧。」
繆斯說:「J3,你當心,蠍子可以不眠不休,你當心倒下來。」
我呵呵地笑,「你吃醋了,繆斯,你瞞不過我。」
「再見,繆斯。」蠍子說。
「再見,你們兩個。」繆斯說。
蠍子問我:「博士的屋子,仿佛只有鐵門一把鎖?」
「防宵小也足夠了,要是得罪了什麼大人物,開直升機進來,難道以高射炮對付他們?」我說,「博士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他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
我與她並肩出鐵門,鎖好。
天空上一輪明月,我仰起頭看,然後說:「探望完博士,我要回家好好睡一覺,然後與你到將阿姆斯特丹去。」
蠍子笑一笑。
博士在病床上睡得很穩。
護士說:「別吵醒他。」
「他怎麼了?」我問,「可有進展?」
「沒什麼事了,但是需要好好修養,不能過勞,不能受刺激,否則難說。」護士報導著。
我笑道:「我這就『放心』了,」我撫撫胸口,看著蠍子,「我是有心的。」
護士以為我們打情罵俏,退出病房。蠍子瞪我一眼。
我們還是把博士吵醒了,他睜開眼睛,問:「是J與蠍子?」他坐起來,張開手臂。
我走上去,「博士。」我說,「精神好點沒有?」
「J,你不生我的氣了?」
「呵,不,博士,昨天我的態度太壞,我是來道歉的。」
「J,」他說,「我視你如親人一般。」他的眼睛潮濕了。
「博士。」我握著他的手,側著頭,不敢讓他看見我的眼淚。
蠍子號又開始用她那種方言與博士交談,發音雖然簡單,但是悅耳非常。
我忍不住問:「你們在說什麼?又在埋怨我?」
「不,」博士笑,「蠍子在表示不滿,她說她沒有眼淚。」
我奇道:「你要眼淚乾什麼?」
蠍子號忽然轉過頭,非常生氣。
我說:「眼淚主要的功能是潤滑與殺菌,你身上又沒有纖維質,況且製造淚腺多麼複雜——」
博士擺擺手,表示我不要說下去。
蠍子悶悶不樂地說:「我到外邊去等你們。」
等她走出病房,博士悄悄跟我說:「你有沒有覺得蠍子有點怪?」
「早就覺得。」我笑。
「不不,我是指最近。」
「最近?」我益發覺得好笑,「她才『活了』二十天,我只認識她三天,我不明白『最近』是什麼意思。」
「J,你知道她的二十四小時等於我們的一年。」
「這我不知道,原來『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十年』。」我笑。
博士喃喃地說:「但我替她安置『腦』,不是叫她思考這種問題。」
「她現在已不受你的控制了?」我問。
「我都有點害怕,」博士說,「她太像一個人。」
「我早就發覺,」我攤攤手,「她現在要求有眼淚。」
「好好照顧她,J。」博士拉住我的手。
「我會的。」我答應他,「我喜歡她。」
「J,那麼我放心了。」他高興地說。
「博士,我已有數日沒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再來看你。」
「好的,J。」博士依依不捨,「再見。」
我到會客室找到蠍子。
「好吧,老友,我們可以回家了。」我拍拍她的肩膀。
我吩咐蠍子號做一連串的工作:訂機票,收拾行李,訂旅館。
她覺得麻煩,對她來說,在公園坐一夜便可以解決住宿問題,她能夠二十四小時不停工作,她能說十種主要語言,除了『思想;太複雜,跟人類太相似外,她可以說是個十全十美的機械人。
「你有無告訴博士關於辭職的事?」她問。
「沒有。」我說,「他在病中,我不想他煩惱。」
「我覺得你應該告訴他。」
「蠍子號,」我想伸手擰她的面頰,可是終於打消原意,「不久你就會知道我們人類雖然弱點多多,但不失是一種可愛的生物。」
蠍子與我抵達阿姆斯特丹,是一個陽光懶懶的日子,歐洲天氣比較冷,人們走在街上,口中呵白汽。我與蠍子自機場出來,租了一輛車,駛往酒店。
蠍子像一個孩子,充滿好奇,目不轉睛的吸收著新事物。
我對她笑說:「等你去到巴黎,就知道了。」
她忽然問:「荷蘭人為什麼噴白煙?他們又不是抽菸。」
我一怔,然後哈哈大笑,「噴白煙?啊,蠍子號,人的體溫是華氏九十八點六度,今天的溫度低,自然呵氣成霧,你不明白?「
她自然立即明白了,非常羨慕地說:「啊,你們身體的結構真是精妙。」神情中也不免有點黯然。
「達爾文提倡進化論,」我笑道,「我寧願相信上帝——誰願意做猢猻的後代?」
「但你們的思想仍然非常原始。」蠍子說。
我又笑,「好了,別譏笑我們。」
我發覺我對蠍子號的忍耐力好許多。
到達酒店,櫃面給我們兩間房間的鑰匙,我決定退一間房,跟蠍子商量。
我說:「看,兩個人住一間房,好照顧,我保證不會對著你脫衣服。」
我填「張三先生夫人」。
蠍子與我上樓,我進浴室洗澡,叫她準備「工具」。
好助手,我想。
待我浴罷出來,她換上新衣服:蛋黃的寬身襯衫,紫色長褲,正在忙碌地準備爆竊夾萬的工具,自橡膠炸藥至記錄號碼電子儀器,鑽,鑿,一應俱備。
我對她先吹一聲口哨,然後解釋:「這是男人看見漂亮女子的激賞表示。」
她笑一笑。
「還有,我以為有你在,我們不需要這麼多的工具了。」
「你以為什麼?」她白我一眼,「你以為我只要對夾萬叫一聲『芝麻開門』,它就會自動開啟?」
「啊,」我說,「你看過《一千零一夜》這本書了。」
她問:「皇室大廈那個保險箱,是什麼種類的?」
「我不知道,」我說,「去到才算。」
「幾時行動?」她問。
「今夜。」我說,「如果有隱行儀器就可以了。」
「我看過一本小說,」蠍子號忽然說,「講到隱行人一點也不快樂,因為他們不能穿任何衣服。」
我大笑。
蠍子號拿起一把槍,裝上滅聲器,向窗外瞄準。
「蠍子,」我說,「我情願任務失敗,也不願開槍。」
她點點頭。
「這是什麼?」我指著攤在床上的長型盒子。
「這是我的私人武器,」她打開盒子,「輕型迫擊炮,有自動追蹤儀。」她雙托起來給我看。
「這東西可以轟掉整個軍隊。」我吃驚,「你為什麼需要這樣強有力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