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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4:09 作者: 亦舒
但一時間我無法發掘她真實的性格,換言之,無法真正認識她。
像我這種脾氣的人,一交換電話號碼,大局已定,我不是浪蕩於。
故此更加連頭也不敢抬起來看趙令棋。
奇怪,當初是怎麼鼓起勇氣來追求安淇的?現在想起來,不可思議,恍若隔世。
人家趙小姐倒是落落大方,與我做一般會話,她並不覺尷尬,當然,姐姐姐夫家中,又有玲瓏可愛的小外甥女相伴。
我與主角沒說幾句話,第一幕結束時,老周著我代送她回家。
我已有心理準備,說聲」義不容辭」。
她笑了,這時我發覺她眉目清秀,又有雪白的牙齒。
周太太與她去取大衣,小周棋過來向我再謝。
好有規矩的小女孩。
我拉起她的小手。
她問:」你會成為我的三姨父嗎?」
我靦腆地笑,小孩的問題真能問死人。
只聽得小棋又說:」中西銀行的號碼是三七二四。」
」什麼?」
小棋把一張小小的紙片遞給我,」你去查一查。」
我不知她在做什麼,愕然。
她雙眼亮晶的看著我,一臉純真。
我剛想發問,周太太已偕妹妹出來,我連忙把紙片收入口袋,與趙令棋一齊告辭。
單獨相處,更不知說什麼才好。
我以不變應萬變,維持緘默。
開動小小日本車,往趙家駛去,老周早已把地址給我。
趙小姐這樣的人才,何用任何人做媒,她不過是心頭高,或一時無暇去找如意郎君而已……她在車上,也沒有出聲。
我覺得有很大的歉意,我向來不知如何娛樂異性,並且精神恍格:小棋如何會給我一張那樣的字條?
到了趙府,我駐進大廈停車場,開車門讓她下來車,陪她乘電梯上去,直至有人開門讓她進去才離開。
我急不及待地摸出小小字條。
稚氣的字跡寫著:中西銀行三七二四。
小棋小棋,你是受誰所託,一次一次把信息傳遞給我?
我大為震驚。
她白壁無暇,根本不知自身在做些什麼事,一定有人指使,人,抑或是靈?
中西銀行三七二四。
這分明是保管箱號碼。
第二天一早告一小時假我就去了。
帶齊了所有證明文件見經理,他們告訴我,
點都沒錯,三七二四屬於方陳安琪女士所有。
但開啟箱子卻要待數日之後,待手續辦妥。
我如腳踏浮雲似回到公司。
安淇從沒提過,有保管箱子在中西銀行。況且我倆身無長物,有什麼值得保管?
回到寫字樓,拉住老周,」今夜~定要到你家去對。」
他哈哈大笑,」這麼心急?」
他完全誤會了,以為我見過小姨子之後急不及待
」老周,小棋是個怎麼樣的孩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愕然,」你不必擔心與她相處不來。'」
」不,請告訴,她是否異於常兒?」我拉著老周。
」不會呀,挺正常的一個孩子。」
」但是——」
他看看腕錶,」要開會了,稍遲再說。」
當日下午,老周說:」同你問過令棋了,她今日沒空,明天如何?」
」不,我今日一定要見小棋。」我說,」不關令棋的事」
」阿方你簡直有點語無倫次。」
他拉我進會議室。
最後他通知我:」令棋說,她儘量在九時之前趕到」
」我不是要見令棋。」我分辨。
」對,」老周日我一眼,」你要見的人是小棋。」
我嘆口氣。
這年頭說真話沒有人相信。
老周與周太大概想盡辦法才使趙小姐一晚趕兩個場子。也罷,索性用這個美麗的誤會好了,後果如何,我也顧不得了,我總不能直言是小棋令我神魂顛倒,會嚇死周氏夫婦!
下班我緊跟老周回去,他們夫妻相機會心微笑。
小棋已經同我熟穩。、
她在做功課,我抬張椅子,坐在她身邊。
」小棋,」我問,」昨天,誰叫你把字條給我?」
她眨眨眼,」字條,沒有哇。」
我掏出紙張,給她看,」這不是你的字?」
她念:」中西銀行——中西銀行在哪裡?」
一臉茫然,她沒有理由說謊,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安慎選中她一定有理由,她不復記憶。
」還有,」我追問,」你怎麼知道我家有~只貓?」
」貓?我喜歡貓,將來可否來你家看它?」小棋興奮。
我頹然。周太太進來,」你們倆倒是很投機。」
」對不起,又來打擾。」我說的真心話。
」什麼話,令棋說你們昨夜根本沒有說話,原來不是真的,」周太直笑,」沒想到令棋也會怕難為情,唉,女孩子到底還是女孩子…」
我還有話想同小棋說,不禁焦急起來。
」令棋今夜有個應酬,」周大連忙解釋,」同事升級,大家吃頓飯,不方便不去,兩道菜後即時趕來」
我只覺不好意思,」周太太,沒想到會給你們惹麻煩。
」這算什麼呢,太見外了。可是現在女孩子忙碌,哪比從前,悠閒的坐家裡等人追求。」
」我」
」得了,她了解地拍拍我肩膀,」我把咖啡拿過來給你。小棋,功課有不明之處問方叔。
真是錯愛,錯中之錯。
看她走後,忙拉住小棋問個仔細。
」你有沒有見過一位姐姐?」
」什麼姐姐?」小棋莫名奇妙。
我掏出皮夾子,把安淇的小照給她看。」這位姐姐,小棋,幫個忙,看仔細了,你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她把照片拿在小手中凝視很久,」沒有,不認識她。
我嘆息~聲,一點線索都沒有。
」這好看的姐姐是誰?」小棋問。
我把照片收好,不敢告訴她,免她擔驚。
小棋又問:」你說她漂亮還是阿姨漂亮?」
我一時答不上來。
她們年齡相仿,背影相似,看得上同樣對生活有點野心,都刻苦耐勞,為社會付出過一分力,內心,都已有一絲疲倦,無他,女性心理與生理的構造,都比男性容易勞累。
小棋還在等待我的答案。
」你呢,」我問小孩子,」你長大了預備怎麼樣?」
」我要學阿姨,買許多美麗的衣裳,到世界各地旅行。」
我松下一口氣,老周說得很對,小棋是個正常的小孩。
'可是,」我說,」你要出來做事呢,很辛苦的,你瞧,阿姨到現在還沒下班。
」不要緊,」她說,」我有氣力。」
社會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有人辭官歸故里,有人漏夜趕科場,前赴後繼。
我摸摸她頭髮,」快做功課,已經八點多了。」」」一抬起頭,看見趙令棋靠在門口。
見時進來的,竟沒一絲聲響,我同小棋說他辛苦,她大概聽到了,因為臉上有點感觸,眼睛內有複雜的表情。我看著她,語塞。
她果然自應酬中趕回來了,若不是對我有意思,又怎麼會這麼做,但,但!
早上七點到晚上八點多,明顯地她體力已扯到差不多極限,她們這些時代女性,又不敢多吃,怕肥,因一肥老態會露,是以剋扣著卡路里,體力更差。
趙令棋頭髮有點亂,化裝糊掉一半,看上去,三分樵籽兩分低調,帶著她本有的清秀,防衛面具戴不住了。
於是她看著我,我看著她,兩個陌生人,像是有萬言千語要說,說不出口似的,其實不是這麼一回事,至少我不是,我不開口是因為難為情,而她,是累。
小棋納罕極了。
她跑出去同她父母說:」爸爸,媽媽,阿姨同方叔兩人盯著看,卻不說話。
只聽得老周說:」噓——」
我只得開口,」請坐呀。」
我們在小孩的凳子上坐下來。
她撥一撥頭髮,」找我找得那麼急……幹什麼?」
我真的沒有答案。
她微微笑,輕輕踢掉鞋子。
那時安淇一直抱怨到下班腳會腫,卡在高跟鞋裡似受刑,於是鞋越買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