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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3:51 作者: 亦舒
我連忙說:「那時這小寶貝才一點點大,林先生還那麼喜歡出海嗎?」
女人是多麼容易受騙。她恍然大悟的說:「對,郭先生,我想起來了。你來探訪朋友?」
「不,我來看房子,這個地區的公寓很得人喜歡。」
管理員馬上證明這一點,「是,這位郭先生已經來看過一次。」
「你看中哪一層?」她問我。
「十二樓A座。」
「我們的房子也要賣。」
「是嗎?」
她把手中的小男孩交給女傭。「郭先生有無興趣看一看?」
「怎麼要賣房子,移民?」我的關懷倒不假。
「不,是孩子大了,不夠住,趁樓價低,想換一層。」
「啊,林太太如果不介意,我真想看看,也許管理員可以同我們一起上樓。」
她笑,「郭先生太客氣,我難道還不相信你?」
長著一付老實面孔,就有這個好處。
這位女士很可愛二般早婚的女子都有這種涉世末深的天真,年紀日增,心理上仍似孩子,風波不是沒有,都發生在茶杯之中,脫不出那個範圍。
她同我說:「孩子們去外婆家,來,郭先生,我帶你看看間隔。」
房子很好很寬慡。
她說得很清楚:「家私受孩子們折騰得很舊了,恐怕不能用,浴室卻翻過新,這間房子最大的優點是露台。」
此刻露台上晾著小小的衣裳,溫馨而甜蜜。
我隨口問:「房子是林太太你的產業?」
「是。」
這姓林的,拿著大老婆的錢來買房子給小老婆。
「比樓下那層更光亮。」我說。
她連忙說:「價格卻一樣。」
「我考慮。」
「郭先生不妨同太太來看看。」
我據實說:「我尚未成婚。」
「那自然是打算結婚。」
我微笑。
「兩個人住是略大,但婚後孩子褓姆廚子一來,就顯得擠,此刻連司機,我們家開飯就七個人吃。」她笑。
我、心中漸起疑惑。
這麼大一頭家,怎麼可能黑市這麼久?
「林先生的工作很忙吧,最近銀行服務多元化。」
「不可開交,辛苦之極。」她溫婉的說:「不過男人當然得以事業為重。」
「他很疼孩子。」
「孩子是他的命,尤其是小寶,像足他小時候,不但他疼,爺爺更疼。」
咦,瞄頭不對,聽她口氣,她同林的關係是通了天的,不像哇,那邊的大太太卻像是剛剛發覺。
疑團越來越大。
「爺爺馬上要七十大壽,郭先生有空要來吃杯壽酒。」
「一定一定。」
「你回去同女朋友商量商量,隨時上來。」她把電話號碼抄給我。
「先謝你。」
「不客氣,郭先生,謝謝你救我錢包才真。」
我告辭。
之所以我要與她們逐一交談。
回到寫字樓,我召開小組會議。
我很不開心的說:「這是我個人的錯誤。」
威說:「喂,你葫蘆里賣什麼藥?」
「朱女士一上來,我就錯誤地認為她是林某的原配。」
「她不是嗎?」阿毋張大嘴巴。
「絕對不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才是貨真價實的林太太,阿戚,你立刻去證實這一點。」
阿戚訝異,「好,我馬上去。」
阿毋驚奇:「這麼曲折,那麼朱女土是誰?」
「我不知道。」
「情婦?」
「絕不。」
「情婦額上還鑿字不成?」
「不是,氣質看得出來。」
阿毋嘀咕,「你本事真大。」
「情節,我會弄錯。人物,錯不了。」
「那麼她以什麼身份來委託你調查林某?」
「我不知道。」
「你還開偵探社?」
「別忘了你也是偵探!」我惱怒。
「她一會兒就上來看電影。」
「屆時我們可以得到答案。」
阿戚進來說:「你的猜測不錯,她確是原配,七年前註冊結婚,房子是她的嫁妝。」
我們真是一敗塗地。
朱女士上來的時候,我們狠狠的盯住她。真的,她從頭到尾沒承認過她是林太太,是我們要派她做這個角色。
但她也不必隱瞞她真實身份呀。
我們放電影給她看。
她非常激動,手顫動地拿著枝香菸吸。
我很冷靜的說:「祝小姐是你的千金吧。」
她一震,低下頭,等於承認了。
真相大白,戚毋兩人投來欽佩之神色。
「為什麼不說明事實?」我問。
朱女土很煩惱,「本來沒打算冒認,見郭先生你誤會,便將錯就錯,省下一番唇舌,以母親身份去查女兒的情人,也有點那個,況且我同丈夫分手已近十年、女兒對我並無好感。」
漂亮的女人說話,總有一定的說服力。
我沉默。
「這林某人騙我女兒,說與妻兒根本沒有感情,一顆心全在她身上,又說他好日也不回家,毫無家庭生活,婚姻早已破裂。」
我意外,「現在還流行騙女人嗎?」
「他自有打算,但相信你郭先生最清楚,林某哪裡會得離婚。」
「林太太知否有祝小姐這個人?」
「當然知道,人家是高手,樂得不撕破臉,她有錢,不怕丈夫飛得走。」
「林某到底有何企圖?」
「郭先生,小女手上有一筆祖父給她的基金,廿一歲便可動用。」
「我明白了。」錢作怪。
朱女士冷笑一聲。「可不是,他要騙的是錢,不是人。」
「相信他不介意兩者兼收,祝小姐這樣的人才,真是……」
朱女士慚愧的說:「管教不嚴。」
「再嚴都一樣,現在的女孩子就是這個樣子。」
她紅了雙眼,我們馬上知機地斟上準備好的拔蘭地。
「那筆基金不少吧。」
「八位數字。」朱女士說。
難怪難怪。
我又變得最同情林太太,那溫婉的小女人。真是無辜。
「林某真是滑頭。」阿威說。
朱女士說:「戚先生說得太客氣,這人是無賴。」
我說:「祝小姐要是喜歡他,那也沒法子。」
「讓她知道人家夫妻其實很恩愛,也未嘗不是好事。」朱女士有她的一套,說話用字很含蓄。
「要用一個很恰當的法子。」我說。
「郭先生幫幫忙。」
我苦笑。
「郭先生是幾時發覺我的身份的?」朱女土問。
「上你家那日我就疑心,家裹不像有男人。」
朱女士不明白。
「家裡有男人,總有蛛絲馬跡。」
她笑。
我們也只得陪笑。
阿毋建議,「帶祝小姐來看電影不就行了。」
我說:「以她那種性格,一下子就惱羞成怒。」
朱女士說:「唉呀,難得郭先生這麼明白。」
「我們來想一想,朱女士,你請先回府。」
朱女士站起來,她連一個這麼普通的姿勢都做得韻味十足,略為猶疑,拿起手袋,由阿戚送她出門。
我笑,「現在我們有個責任,叫做提防無知少女墮入色狼陷阱。」
「真多餘,她還算是無知?現在這些少女的看家本領使將出來,嚇煞你。」
我說:「我也不愛干涉人家的感情生活,她那樣做,自然有她快活之處,何勞旁人擔心。錢,身外之物,怎麼樣開心怎麼樣花,難得的是,她的錢可以買得到她所要的東西,金錢到底不是萬能的。」
「照你這樣說,」阿戚說:「我們不用替祝小姐擔心?」
「自然不用。」
「那麼我們怎麼向朱女士交代?」
「讓我想一想。」
「應否勸她看開點?」
「母女倆都倔強。」我說。
「調停似乎不是私家偵探的工作。」
「她會付酬勞的。」
威說:「我要看你如何做這件事。」
我笑.\n這次真是惹事上身。
在母親的眼中,女兒永遠是純潔的,容易受騙,人財兩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