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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2:54:44 作者: 輕輕揚
她急促推開桌子,椅子腿勾了腳,落了一隻鞋,她顧不上,光腳著絲襪跌跌撞撞跑出去。
「太太,您等等,我馬上去開門。」傭人水還沒燒上,急忙忙走出來,見門已經開了,門內門外,相對而站兩個人。
(完)
第一八三章 番外一:蘆葦盪
「嚴老闆,您不要怪我,我是受了上面的意思,他們要讓您生不如死,我已經是手下留情了。」警長與幼成有過幾面之緣,也是好戲之人,又收了大慶塞過來的十條金,所以藤條沒沾水,但嚴幼成人身肉骨頭,依舊有火燒火燎之痛。
十條金他一個人入了兜,底下人懷著一股怨氣,只好從行刑中尋找樂趣,眼瞅著美好的東西轟然間砸碎,一種快感油然而生。
嚴幼成長衫的薄呢面料綻開了口子,血絲沾上藤條筋絡,一聲不吭的嚴幼成脖子像斷了,頭掛下來,在胸前晃來盪去。
「暈了!媽的,這麼大高個,如此不經打!」一人揪起他頭髮,一人拿了條短鞭往他臉上抽去。
「噯,別打臉!」警長及時制止,然而臉上已經抽出一條蜈蚣似的傷痕,警長心疼地很,呵斥道:「嚴幼成這張臉你們也打得下去?沒人性的東西!」
幼成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這種昏睡並不寂寞,除了刺骨的疼痛伴隨,還有形形色色的人。
祖母,阿瑪,娘,老五,師傅,施密特,大慶,三姐,夫人,他像在做一場人生告別,一切相關人悉數登場,在這散發惡臭的牢房裡走來行去。
「虹影呢?」大慶經過時,袖子被他揪住了:「她怎麼樣了?沒吃苦頭吧?」
大慶沒說話,目光遙遠地向上望,順著那方向,他望見了一道白色的光。
募ʟᴇxɪ然驚醒,所有牢房都是一樣的配置,一道牆快到頂了開出一條狹窄的天窗,冷冰冰的月光把他面前的水泥地照得白亮。
沒死啊,他第一個反應是慶幸,嘿嘿想笑幾聲,一陣錐心的疼痛。
「嚴幼成,有人要見你,快起來!」丁零噹啷是牢房鑰匙碰撞的聲音。
上了一輛綠色的軍車,警長親自押送,開出上海市,沒有了路燈,月光照著夜間空無一人的公路,瞧著悽慘而孤冷。
何需拉到郊外處決呢?幼成想。牢房裡拿條蓆子一裹,也不用通知大慶,找個空曠的地方埋了,嚴幼成或是金良才,在這世界上活了二十七年,像一陣風颳過,從此查無此人。
是有指望的,他往好處里想,也往理性里想,要見他的是「恩人」秦夫人,她昨天下午就該收到他專程托人帶去南京的秘信。
「嚴老闆,您可要原諒兄弟我,不是我心狠,我也只是混口飯吃。」警長向他一徑解釋。
他沒說話,他現在的狀況,哈口氣渾身疼,還是省點氣力,他扶著車椅背躺下去,椅子不夠長,腳垂在地上,他閉上眼睛,默默地,像沙灘上的旁觀者,坐視疼痛在他身上海浪似的一陣又一陣。
虹影呢?他不免又要想,她怎麼樣,沒吃苦頭吧?
警長回頭望望,對開車的士兵說:「居然睡了,這都能睡著?也算得上是一條英雄好漢了!」
月上中天,霧下的蘆葦盪像籠上一層白紗帳,蘆葦盪外白紗瀰漫在一條月光下閃閃發亮的河流上,這條河流是交通要道,一直往前通往浩浩湯湯的長江。
蘆葦盪的邊沿,離河埠百米遠的曠野之地,有一間小房子,一扇門兩扇窗,那是河上奔忙的人們偶爾駐腳用來休息的地方。
「你在這兒等。」士兵說。
沒有燈光,只有月光,也沒有安坐的地方,泥地上散落著幾根稀稀拉拉的蘆葦杖。
他不能彎腰,一彎腰肋骨怕是要斷,只好站靠在窗子邊緣,窗紙破了,月光在腳下,風吹動短髮,蘆葦婆娑,河流涌動,他一樣沒拉下。
她是坐船來的,他想,坐火車太過興師動眾。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之地已接近常州,現在的美制快艇,走水路從南京不用兩個小時就能到達。
蘆葦之間突然發出更為劇烈的沖刷,那不是風大,有一群人,軍靴把蘆葦踩在腳底,軍人們行為一般都比較魯莽。
喳,整齊劃一的靴子聲突然停住,然後便是輕巧甚至帶著點幽謐的腳步聲,她來了,幼成靠著窗沿,那削薄的幾乎可稱作柴扉的門從外到里被推開,入眼滿地銀光,她不知怎麼做到的,走這樣的路,旗袍下的黑高跟鞋纖毫未傷。
她穿了件黑色的寬大斗篷,帽子罩在她腦袋上,他知道是她,她有特殊的氣場,儘管走一步有一步的痛,他拖著腳步,在快看到她臉的時候,叫一聲:「夫人。」
回應他的是一句結實的耳光,她用了全部的力量,戴著黑蕾絲手套的手正打在他被抽了一短鞭的面頰上,剛結疤的蜈蚣死灰復燃,在新血的滋潤下蠢蠢欲動。
猶自不解恨,她用粗礪的蕾絲磨蹭那不斷滲血的傷口,他痛極了,月光照著他臉雪一樣白,他瞪著濃密睫毛下的一雙眼睛,目光像凍結的河流,冰涼地注視她。
斗篷帽被她自己的動靜震落下去,她梳著優雅的低髮髻,臉光滑的像雞蛋清,門掩上了,透過窗口的月光晦澀不清,那樣倒好,把她臉上的皺紋掩了過去,她曾經也是名貫中華的大美人。
「痛嗎?」她自己先咬緊了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