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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2:54:44 作者: 輕輕揚
「小姐,你傻了呀?」
水花年紀小,說話帶著孩子的稚氣。
「小姐,小姐,你醒醒,你別嚇我呀,哦,對了,對了……」水花幾步跑去門廳,拿了一疊今晨剛到的報紙遞給麗芬看:「小姐,你看,有你最愛的嚴郎的新聞。頭版,你看看,這麼大照片,好漂亮一個男人喲!寫的什麼,我看不懂,你看,你快看!」
嚴幼成西裝革履對著她,兩道濃眉下,眼睛裡全是神采。
大標題-嚴幼成即將登上大銀幕,煥發迷人光彩!
「水花,我要出門。」她從沙發上嗖地坐起身來:「去,去把我米色大衣拿過來。」
「啊?那你不吃早飯了?」
吃早飯有什麼要緊,找嚴幼成才要緊,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就住在婁虹影家旁邊。
「小姐,頭髮梳一梳吧?」
「不梳了,沒工夫了。」好像她這時候不出動嚴幼成就跑了似的,她急吼吼地:「快,去把我的貝雷帽拿來。」
「還有包,皮鞋,快、快、快……」
不僅水花,孫管家也跟著她屁股後面。
「小姐,您去哪裡?您等等,老汪去把車子開過來。」
「不用老汪,我自己叫車。」
她套上一 雙黑色平底皮鞋,跑到街上攔出租,很快就有空車,傭人們在鐵門上「陳公館」三個字下面望車興嘆,她從包里拿出宋煙生的名片,打電話時她把嚴幼成的地址記在了這白色的小卡片背面。
「司機先生,麻煩你,靜安寺方向,東廟弄 78 號。謝謝你,開得快一點。」
「小姐,您有急事?」
這是直擊靈魂的問題,她忽然間有些傻眼。
急嗎?
不急呀!
嚴幼成並沒有在等她,她想起每次見嚴幼成,他總是客氣,謙遜,實質上,是十分地疏遠。
嚴幼成也許很少,或者說,一點兒也不記得她的存在。
她靠下去,計程車並不算舒適的后座托著她的背,她像泄了氣的皮球,淡淡地說:「還好,你開車注意安全。」
這不就是去往婁虹影家的路嗎?她遠遠望見了靜安寺上空的香菸繚繞,越來越相信宋煙生的判斷。
婁虹影是個謹慎的人,城府深沉的人,不像自己,直筒倒豆子,什麼話都說出來。她當時要嫁人了,便一直瞞著她,退了學才寫封信過來。
也是個沒良心的人啊!若不是自己提醒她,幫她找到錢家平,她就稀里糊塗地嫁過去,一輩子陪在植物人旁邊。
她那沉默寡言的外表下,如今懷揣著什麼樣的打算?這裡答應了陳彥柏,那邊拖著嚴幼成?她和幼成的情緣,一樁樁回憶起來,第一次是在天蟾舞台的後台,紅纓槍倒下來,幼成到她身前,是不是當時就留了心?否則,那一晚下了雪,嚴幼成的車好巧不巧地停在她們面前?第二次,夢巴黎,她去了盥洗室,很長時間才回來;第三次,聖保羅學校,第四次,蘭鑫戲院……
之後發生了什麼,不得而知了。麗芬痛苦地把臉貼在車窗上,茫然看著窗外面。正月初五,車來人往,據說北方已有零星戰事,上海在吃喝玩樂上卻不受影響,保持著它末世的狂歡。狂歡的人群中,有一個孤單的陳麗芬,她向來是孤單的,母親不在了,在家庭方面,父親是不承擔責任的,二娘像個笑話,大哥在外面讀書,原本有個二哥,早年夭折了,婁虹影曾是她的陪伴,嚴幼成是她的寄託。陪伴背叛了她,和寄託走到一處,她看到街邊走過好幾對情侶,每一對她都套進去他們的臉,仿佛婁虹影溫柔地把腦袋擱在嚴幼成的肩膀上,惹得嚴幼成笑眼相看。
應該是我呀,靠在幼成肩膀上的應該是我呀!她這樣想想,雙手攏著鼻子避免自己哭出來。是我先發現的他,是我不停不停地說喜歡他,婁虹影,你沒有心,你虛偽,你輕輕飄飄地說,你對這些沒感覺!
枉我那麼喜歡你,那麼挖心剝肺地對你好,我把我唯一的哥哥都介紹給了你,我說盡你的好話,而你,婁虹影,欺騙我,隱瞞我,你是這樣地陰森冷酷,寡恥少廉!
「小姐,到這兒下吧,東廟弄窄,開不進去的。」
水蛇一般蜿蜒的弄堂,她下了車,司機說:「哎,小姐,車費呢?」
從包里拿出五塊錢,胡亂塞給他,聽得他說多了,也不管,一腳踩上水蛇尾巴,往水蛇肚子深處一號兩號地尋過去。
房子是不錯的,就是空間窄了點,要麼一小棟一小棟,要麼連成排,又不是什麼好天氣,沒人晾衣服,也沒人曬太陽,偶而走過幾個人,步伐匆匆,像是有錦繡前程要去奔赴。
聽說幼成以前住在貝當路,上海最高檔的公寓,俯瞰徐家匯公園。這些年國劇興盛,他是全國第一,有的是錢,今天報紙上說,電影《洪羊洞》給他的打底酬金是十萬大洋,分紅另算。
十萬大洋是什麼概念?婁家賣掉婁虹影這個人不過一萬。陳厚圃這樣千金萬金眼前過的人,見了十萬現大洋,也是紅了眼。
從貝當路搬到這兒,可見得嚴幼成為了親近佳人,捨得放下一切。
78 號到了,普通的綠牌子,誰料得到裡面住著一位紅得發紫的大明星?麗芬收住腳步,心神已經定了下來。
好歹是大通董事陳厚圃的女兒,她敲門的時候,甜美的笑臉呈現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