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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2:54:44 作者: 輕輕揚
大慶嚇得差點跳起來,回頭一看,第二排正對著站著兩個穿綾著緞的女人,高矮差不多,胖瘦差不多,臉一色兒的白,嘴唇一色兒的紅,其中一個更熟悉一點,就是昨天在夢巴黎那個霸占話語權的陳家二太太。
「呦,陳太太。」大慶臉上陪笑,心想,壞了,這凳子底下怎麼還有人打埋伏呢?
「富經理,這真是太好了,嚴郎那是大丈夫,說話算話。昨天說要補請的,今天又送戲票又請吃宵夜,我們這是福氣從天上來。」
「輕點聲,輕點聲。」大慶哭笑不得,轉頭掃一眼虹影,細皮嫩肉的大姑娘,臉色白的跟雪一樣。
「私會」變成了「公會」,這忙算是幫成倒忙了,大慶頭皮發麻,可也得對付下去,只好順水推舟地說:「是這話,我們老闆一諾千金,不過只局限你們幾位,此地想和嚴老闆共進宵夜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盼都盼不來的。低調,低調,請切勿聲張!」
說罷趕緊走,走之前對虹影使眼色,意思是想辦法再找機會,可虹影沒空搭理他,倚清和張家姨太太在跟前,精神再不濟,也總要敷衍敷衍。
「您來了,不好意思,這位置原該您來坐…」
「沒關係的,你是客,就該你坐。」 倚清很大方,指著身旁花枝招展的女子:「我這邊多虧了蕊蕊,託了很多關係,找到兩張票,在三十排,遠是遠了點,有戲看就不錯。」
鑼鼓重新敲起來,人們陸續返場,蕊蕊看見陳麗芬從遠處走來,拉拉倚清的袖子,倚清對虹影說:「行了,一會見吧。我的意思是戲結束了去後台等,等嚴郎收拾停當後,大家一起走。」
戲院的格局,古今中外都差不離,左右中三大列,左右和中間有通道,倚清見麗芬從左邊的通道過來,就帶著蕊蕊往右邊的通道去,麗芬也看到她了,隔著中間許多座位和攢動的人頭,她驚異地瞪大眼睛,倚清向她做個手勢又指指門外,意思是戲散場後在外面碰頭。
虹影正心慌意亂呢,麗芬緊著一個個座位到她身旁坐下,氣急敗壞地說:「她怎麼來了?你看到她了嗎?」
「看到了。」虹影說。
她說話都沒了中氣,麗芬是不知道她心裡有多亂,她已經完全找不到頭緒。
「讓她別來,她還來,真不識抬舉。」麗芬剛才出去順道勘察了去後台的地形,有了顧倚清,就算進了後台,她想接近嚴幼成也沒戲。
不識抬舉的還在後面呢,虹影想想,還是說了:「剛才富大慶來傳話,說戲後別走,要請我們宵夜…」
話沒說完,性急的麗芬就把她打斷:「誰,富大慶誰?」
她立即自己醒悟:「哦...., 是幼成的經理,什麼?啊!」她低呼一聲:「要請我們吃宵夜?」
聲音不響,神態過於激動,令前後左右的達官貴人對她們側目,這時燈光又暗了,「蹭蹭蹭鏘鏘鏘…」開場鑼鼓敲的震天響,有個穿長衫的小伙子舉了紅底金邊的大牌子在舞台上緩緩走過,牌子上嚴幼成三個大字墨汁用的足,酣暢淋漓,三十排的顧倚清都能看得清。
雷鳴般的掌聲把婁虹影昏頭轉向的腦袋鼓譟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來了他來了,許多人都在底下興奮地互相傳達,這不用傳達吧,虹影想,他來了,是他領銜的戲,總歸要來的,他戴著氣宇軒昂的武生巾,一襲灑脫的藍袍,手上一把瘦骨扇,他在舞台旁邊一站,很多人只看到了他藍袍的一條邊。
「好!好!」
「嚴幼成!嚴幼成!」
「嚴老闆!嚴老闆!」
叫好聲,鼓掌聲,跟浪潮一樣,一浪比一浪高。這些人怎麼了?是著ʟᴇxɪ了他的道了,還是中了他的蠱?顯得如此瘋狂!都是本城的聞人啊,衣冠楚楚,儀表堂堂,可這會兒,好些人半個屁股懸在椅子邊緣,跟瘋了一樣。做人啊,大概瘋一瘋才算正常,這裡頭最瘋的大概數自己,虹影已經思辨不清了,她只順著自己的感覺,感覺迫使她盯著舞台的眼睛一眨不眨,他踱著方步走出來,春風滿面,志得意滿。
「幼成真是太帥了!」鼎沸的人聲中,麗芬雙手把住胸口,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夠把呼之欲出的心臟摁下去。
他舉目往下看,扇子放在身邊輕輕扇,他一雙眼睛,在舞台上顯得又亮又深邃,在經過她這個方向的時候,含了笑上來,然而此刻他的笑,在她看來,似乎有一點兒征服者勝利的傲慢。
「好人家,歹人家,不該斜插這朵海棠花,扭扭捏捏多可愛,風流就在那朵海棠花。」
「海棠花來海棠花,倒被軍爺取笑咱。我這裡將花丟地下,從今後不戴這朵海棠花。」
........
「鳳姐一見事有差,逃到後面我躲避他。」
「任你上天到地下,為軍的趕你到天涯。」
戲正進行到高潮,觀眾看得津津有味,虹影站起身來,在麗芬耳邊說:「我出去方便一下。」
鳳姐下去了,正德也下去了,舞台暫時是空的,只有一把椅子一張桌,小鑼搭板響個不停,演員下場喝口水後,鳳姐正德再依次上場。
「你快去快回。」麗芬目不轉睛地,生怕錯過了哪怕一個瞬間:「後面的戲還要好看。」
「前面走的李鳳姐。」
「後面跟隨正德君。」
正德君追鳳姐到門口,掌聲再次通徹天花板,有人把手掌高高舉起,舞台上望下去,黑黢黢地,像分叉了的枝椏,有一道苗條的影子,在這些長長短短的枝椏中奮勇突圍,順著長長的通道,往外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