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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2:54:44 作者: 輕輕揚
    「虹影,婁虹影!」

    聲音從身後傳來,虹影回身,見倚清麗芬手挽手地往她快步走來。

    麗芬還好,倚清踩著細高跟鞋,路走多了,深一腳淺一腳,形象頗為不雅。

    「你們怎麼會在那個方向?」

    「別提了。」兩人前後腳到她跟前:「機油凍住了,老汪去想辦法,這麼冷的天,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去,我們想著去教會路找差頭,結果,哪裡找得到?」

    「唉!真是,腳都痛死了,還走了一腿的髒雪水。」倚清拎起腳來看,不僅鞋子,長旗袍上都沾了泥點。

    「還凍死個人。」麗芬說。

    「這麼夜了,又下雪,差頭定然是難找的。」虹影說。

    唯一的辦法就是等老汪,雪花還在半死不活地飄舞,夜冷蝕骨,捂緊大衣皮草都不管用,三人決定回戲院裡去等。

    「說不定還能再見到小嚴。」轉身進門的時候,倚清又提起興致。

    「不會。」虹影想了想,還是以實相告:「我剛才出門的時候,遇著他了…」

    「啊?你又遇見他了! 哎呀,你運氣怎麼這麼好?」倚清和麗芬同時叫道。

    這時,戲院門前的那一段路被車前燈照的雪亮,她們回頭看,一輛黑色的別克車在沿街停了下來。

    車窗搖下,倚清瞥見一眼,鞋跟一扭,要不是虹影在她身後扶上一把,真如麗芬所說,要摔個大馬趴。

    *差頭,插rter, 舶來語,上海話,計程車

    第十四章 紅影

    「嚴,嚴老闆。」倚清叫道。

    坐在駕駛座上的正是嚴幼成,他除了帽子,路燈照亮他臉的一側,夜色像是黑色的布,他分明的輪廓是黑布上的一方剪影。

    「不是有車接嗎?」他這話虹影聽著,是對她一個人說的。

    是這樣的,倚清搶先搭話,她不顧腳脖子崴的疼痛,來到駕駛座旁邊,把老汪去解凍機油說成了車子徹底開不動,她滿懷期待又可憐兮兮地道:「怎麼辦呢?這麼晚了,又下雪,我們三個弱女子,難道凍死街頭不成?」

    一時間幾個人都沉默了,雪花在路燈光下飄過,悠悠落在黑色的車蓋上。

    「就是、就是不知道,嚴老闆您...肯不肯…捎…我們一段…?」倚清手指在車蓋上畫圈,腰肢像隨風楊柳似地扭擺。

    「天哪,太尷尬了,她竟然說得出口?」麗芬和虹影並立在幾步之外,麗芬輕聲在虹影耳邊說道,雖然她自己的目光,已越過了倚清,落定在握著方向盤的嚴幼成身上。

    「你們如果不介意的話?」幼成沉吟道。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感謝還來不及,嚴老闆您真是好人。」倚清喜出望外,捏起旗袍角,踩著今天飽受蹂躪的細高跟,逕自打開副駕駛座位的門,安然坐進。

    坐穩了揚手招呼:「麗芬、虹影,快來,後面坐。 」

    麗芬?紅影?也不知道她叫哪個名字?車前鏡中姍姍而來的女子,幼成默默地打量,高個的在後面,兩條長辮子,藍色大衣里裹著件暗紅色的斜襟襖,紅影,他猜紅影應該是她,總感覺紅色與她有一定的關係,是了,他記起來,第一次見到她時,她脖子裡圍了條紅圍巾。

    「嚴老闆,謝謝你喲,您真是好人,幫了大忙了,這不是…」 倚清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沒什麼,舉手之勞。」

    麗芬虹影各自上了車,麗芬先落座,虹影剛坐下,就覺得坐下有異物,從屁股下抽出來,借著路燈光一看,臉紅了半邊。

    是嚴幼成的帽子。

    挺刮的毛呢帽筒,被她坐成扁扁的一圈。

    麗芬噗呲一聲笑出來。

    「哎呀,會不會把嚴老闆的帽子坐壞了?」 倚清聞聲回頭,素無忌憚的她脫口而出。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應該,應該沒壞…」虹影把帽筒拉直了,看上去跟原來差不多,但是她一想,這頂帽子在她屁股下呆過…

    「壞了,我,我賠…」

    「賠什麼?這是頂舊帽子,本就不想戴了。」幼成一邊發動汽車,一邊瞥了眼後視鏡,暗黑的夜,她臉上的緋紅,像著了色的雪水,順著皮凳,跨過車窗,滲到他皮手套握著的方向盤上來。

    紅影,紅色像影子一樣籠罩著她。

    他慢條斯理地轉動方向盤,順帶旁顧倚清:「有些東西,早該扔。就是找不到藉口,浪費總有負罪感。這下好,倒要謝謝這位…?」

    「婁虹影小姐!」倚清道。

    果然!他腳步輕點油門,汽車從教會路轉彎,往西藏路開去。

    「您看看,我這人糊不糊塗。」倚清繼續說:「搭了您的順風車,都沒有介紹自己是誰,家住哪裡。喏,這位是婁虹影小姐,旁邊那位陳麗芬小姐是她的同學,我叫顧倚清,我們公館離此地不遠,就在法租界內,西藏路開過去,往霞飛路大拐,過一個街口就到。」

    「顧倚清女士是我二媽。」麗芬笑著補充道。

    這會兒倒稱她為女士了,麗芬這是提醒她已經失去做「小姐」的權利。在嚴幼成這棵大樹上,倚清剛爬上去,就被拉下一截,這是陳麗芬這小鬼頭的小心眼,顧倚清心知肚明,卻一如既往,不去計較,只笑道:「嚴老闆,我們都是您的戲迷。」

    幼成沒說話,點點頭,表示感謝。雪還在飄,上海的雪比起北方的,畢竟小巫見大巫,對他來說,在這樣的路上開車簡易如行雲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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