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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4:22 作者: 尤四姐
    月徊心頭趔趄了下,「讓少監和千戶們瞧著……不好看吧!」

    她幾時這麼在意面子了?歸根結底都是藉口。

    他哂笑了下,「罷了,換好藥就回自己房裡去吧。」

    月徊說「得嘞」,手腳麻利地收拾好了藥和紗布。臨要出門的時候回頭問:「哥哥,您還帶那個多驢姑娘上船嗎?」

    梁遇蹙眉,「人家叫多魚……」

    ……那高麗姑娘到底叫什麼?經過剛才一場混戰,好像已經想不起來了。他嘆了口氣,「你不是說夫人不答應麼,不帶就不帶了。」

    月徊這下子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折騰這半天總算不是無用功。他早就動過心思,說路上收的女孩兒給她做丫頭。要是真把那高麗女人放在她跟前,她每天看著他們眉來眼去,早晚會被他們氣死的。

    她心滿意足從他屋子裡退了出去,順便替他關好了門。回身的時候嚇了一跳,對面廊廡上站著高漸聲和秦九安,正直直看向她這裡。

    月徊摸了摸後腦勺,「二位,還沒安置呢?」

    秦九安哦了聲,「出去採買的人回來了,我才清點完一車貨物。」

    月徊又瞧瞧高漸聲,「四檔頭,您呢?」

    高漸聲說:「我出來解手,恰好遇見了秦少監。」

    兩個人對視一眼,「哎呀,真巧!」

    月徊看著他們演雙簧,像在看兩個傻子。

    「吃飽了撐的,大半夜不睡覺……」她自言自語著,沿著廊廡回了自己的臥房。

    進門後吹了燈便倒在床上,可是卻無論如何睡不著了。梁遇的氣息,梁遇的親吻,還有他指尖遊走的軌跡,都讓她惴惴不安。她覺得不好意思,但又不討厭那種親昵。她記得那雙迷離的眼眸,動情的時候雲山霧罩,仿佛隨時能滴下淚來。

    可憐見兒的,一定是憋得太久了,她撫著自己的嘴唇想。到這會兒還殘留著酥麻的感覺,什麼無師自通,八成是騙人,他要是不知道裡頭門道,怎麼會懂得那些羞人答答的小訣竅!

    月徊心裡又百感交集起來,哥哥二十五歲才找回她,那在她沒回來的那幾年,他是怎麼過的?本來她一直以為太監不能人道,睡在一張床上也不過如此,今天算開了眼界,他們哪怕下半截有欠缺,也照樣有很多法子讓自己得趣。

    沒想到哥哥是這樣的人!這一夜月徊睡得不太安穩,到三更的時候才勉強合上眼,結果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就聽見外面傳來廠衛的大嗓門。那呼喝伴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在她腦門上旋轉出一個小型的風暴眼。

    她坐起來,腦子還是迷糊的,心裡琢磨著是不是要動身了,可等了等又沒人來叫門,她擔心他們把她落下,便揉著睡眼過去打開了門。

    果然下雨了,雨打芭蕉劈啪作響,這種時令來一場豪雨,正能緩解欲揚的暑氣。

    廊廡上廠衛穿梭,院子裡停的馬車都蓋上了油布,車上裝的全是需要運送上船的日常所需。月徊幫不上什麼忙,呆站了一陣子,正要回屋,看見梁遇從臥房裡出來,一身牙白的行蟒曳撒,烏紗上垂下赤紅的組纓。搖著一柄摺扇佯佯經過,眉眼間那份風煙俱靜,和昨晚判若兩人。

    「福船修繕得怎麼樣了?」他偏頭問楊愚魯,眼波從月徊臉上劃將過去,略一停頓,又飄然移開了。

    楊愚魯道:「二十四名船工日夜趕工,已經修得差不多了,今兒就能移回去。」

    梁遇嗯了聲,「海滄船太小,窩在裡頭施展不開手腳。我瞧那些廠衛都愛吃海鮮,咱家在船上也敢下網打漁,弄得甲板上臭氣熏天,一幫猴兒崽子!」嘴上怪罪,但並不真的生氣,自己倒先笑了,「我挪回福船上,讓他們吃個盡興。只是叮囑他們一聲,海味兒性涼,別吃壞了肚子。要是鬧出人命來,可沒船送他們回去,立時扔下海餵魚。」

    掌印心情好,果真大家的日子都好過。楊愚魯笑道:「老祖宗放心吧,小的特地跑了一趟藥鋪,這地方海上貿易匯聚,竟然還有金雞納霜。我把能買的全買下了,以備不時之需。」

    梁遇點了點頭,正要說話,見大門上孫知府進來,便含笑拱了拱手。

    孫知府滿臉堆笑,哈著腰道:「廠公昨夜睡得可還安穩吶?咱們這兒是小地方,又臨近港口,天一亮就有魚市喧譁,只怕攪得廠公不得安睡。」

    梁遇道:「托福,睡得很好,比行船時候舒稱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孫知府看了眼院子裡的馬車,遲疑道,「廠公今日就走麼?外頭正變天呢,何不再歇一日,等天放晴了動身不遲。」

    梁遇道不必了,「咱家還有公事在身,不能耽擱。」

    孫知府長長哦了聲,略斟酌了下道:「既如此,卑職也不敢誤了廠公行程,那……人就直送上船……」

    梁遇的笑意更盛了,和聲道:「孫大人的好意,咱家心領了。原本是有這個打算的,但昨晚細思量了一回,海上顛簸,帶個女人不方便,況且家裡頭不讓,咱家也沒轍。人我就不要了,孫大人自己且留著吧,他日孫大人入京,咱家再好好回報孫大人盛情。」

    他說完,抬起了手,小太監即刻把傘撐起遞過來。他淡聲吩咐楊愚魯動身,一面望向月徊,「梁少監,還愣著幹什麼?等著咱家給你打傘?」

    月徊一聽,忙點頭哈腰擠進他傘底。待要接傘,他微微一揚胳膊讓開了,只是那秀目婉轉垂眼瞥她,唇角一抿,抿出了個欲說還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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