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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4:22 作者: 尤四姐
不一會兒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因神武門門洞幽深,跑起來動靜就特別大。梁遇微微抬眼,曾鯨掀起半幅門帘,把鞋墊子呈敬上來, 「老祖宗, 這是內務衙門裡頭最好的一等鞋墊了,您瞧成不成?」
梁遇接過來打量,宮裡有專事做針線的宮人, 那針腳密密匝匝,比起月徊的不知強了多少。
他點了點頭, 說走吧。就著窗口的朦朧天光,他將月徊的手藝拿出來細看,越看越不稱意,不單是針腳疏朗,繡工粗糙,最叫他不舒坦的是這麼大的丫頭了,胳膊肘還朝外拐。小四明明是半道上遇見的孩子,她待他,倒比對他這個哥哥更上心。鞋墊?手藝不好的人只配繡鞋墊,可他也不曾嫌棄啊,她怎麼從沒想過給他繡一雙?
他下勁兒盯著這兩雙丑鞋墊,泄憤式的脫下官靴,把它們全鑲了進去。穿上感受一下,靴子有點兒緊了,但不妨礙他心裡痛快。他冷笑,隨手把內務衙門討來的扔在一旁。苦孩子知道什麼好歹,有雙這樣的通貨鞋墊兒,已經是極大的恩惠了。
很快東廠胡同到了,車輦停穩後,曾鯨上來打簾迎他下車。有了昨兒晚上紅羅黨的那場行動,他的出行要比以往審慎許多。那些亂黨的狗命不值錢,要是傷了他一根汗毛,那可大大的不上算。
衙門裡的檔頭們,除了幾個領命外出辦案的,剩下的全出來相迎了。原本一個大年過完都有些鬆散,結果昨晚上來了這麼一出,如今個個都繃緊了皮,督主面前不敢有半點閃失。
院子裡的青磚被打掃得一點兒泥星也無,督主的描金皂靴踩踏過去,即便烏雲豹的斗篷長及腳背,也絕不讓下擺沾染了泥污。馮坦將人引進正衙,垂著兩手回稟審問的進度,有些為難地說:「那三個人都是硬骨頭,怎麼拷問都不肯說實話。原想上重刑逼供的,又怕弄死了他們,斷了線索。」
梁遇哂笑,「哪裡那麼容易死,這些人水裡來火里去,經得住錘鍊,拿尋常法子對付他們沒用。眼下給他們機會,他們不說,咱家就拿他們沒辦法了麼?紅羅黨歃血為盟都是親兄熱弟,真要是瞧著兄弟受苦受難,逍遙在外的無動於衷,那也稱不得重情重義,都是一群披著狼皮的偽君子。」
他一抬手,斗篷高高揚起,踅身在圈椅里坐了下來,「挑個最扛事的,給他上酷刑,帶另兩個來瞧。他們要是招供,那也罷了,要是不招,咱家有的是法子對付他們。」
馮坦道是,立刻率人往大獄裡去了。梁遇沖隊伍最後的人叫了聲傅西洲,「你留下。」
小四聽了忙轉回身,俯首帖耳回到堂下,向上拱了拱手道:「小的在,聽督主示下。」
梁遇示意曾鯨把那兩雙鞋墊交給他,一手撫著把手上的獅頭道:「你姐姐得知你要上金陵去,很不放心,托咱家給你帶話,讓你一路多加小心。這鞋墊兒是她帶給你的,說江南多雨,備著好應急。雖說都是內家樣兒,你且收著吧,也是她的一點心意。」
月徊本來就不是個多精細的姑娘,正常人是不會指望她能親自動手做女紅的。小四托著這鞋墊,呵腰道:「請督主替我謝謝月姐,另給我捎句話,就說小四會盡心承辦好差事,等回京之後一定去瞧她。還有……讓她有空學學針線,別連雙鞋墊子都上庫房討要,沒的叫人笑話。」
梁遇的長眉幾不可見地一挑,復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咱家會替你把話帶到的,你回去預備起來吧,過會子就隨張總旗出發。」
小四爽朗地應個是,壓著帽子快步往值房去了。
梁遇看著那少年身影縱跳著,走進厚重的濃霧裡,心滿意足端起茶盞,優雅地啜了一口。
外面隱隱傳來忍痛的嚎叫,他垂下眼颳了刮杯蓋兒,倒要看看那些所謂的硬骨頭能堅持到幾時。不過糙人確實耐摔打,等待的時間比預計的更長,最後番子進來回稟,結果並不盡如人意,就算獄卒們下手弄死了一個,也沒能讓另兩個開口。
「廢物!」他唾罵了句,起身往獄裡去。刑房裡血肉濺了滿地,那股子血腥氣甫踏進門檻就聞見了。他沒有進刑房,站在甬道里遙遙打量,剩下兩人一個三十多歲,一個不過二十出頭。他給曾鯨遞了眼色,示意番子把年輕那個送上刑架,自己緩步踱到門前,揚聲道:「咱家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供出亂黨窩藏的老巢,過去的事既往不咎,放你回去和家人團聚。」
可惜年輕人血氣方剛,像那兩個南邳讀書人一樣,寧死也不低頭,豪興地大喊著:「有什麼手段只管使出來,怕死老子也不會進京。」
梁遇笑著,讚許地拍了拍手,「好,這下子機會沒了,你想說也說不成了。」一面叫來人,「把他的舌頭給咱家割下來,扒了他的衣裳纏上布,浸到油缸里去,咱家今兒要點天燈。」
東廠的手段很多,剜肉敲骨血流成河,都沒有點天燈來得乾淨熱鬧。人被活活燒死,就得經過漫長的煎熬,受刑的人橫豎破罐破摔了,觀刑的人心裡卻會承受重壓。
割舌、裹布、浸油缸,一氣呵成。刑房裡地方小,施展不開手腳,就挪到東南角的空地上去。濃霧是一層好掩護,一般點天燈都在夜裡,今兒白天行事,是為更好地讓同犯看清楚。
那個渾身裹布的年輕人被人從油缸里提溜出來,像個過油的蠶蛹高高吊在半空中,嘴裡的血淋漓流了滿胸,嗚嗚地,不知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