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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4:22 作者: 尤四姐
她是有點兒不正常了吧, 總是隱隱約約肖想,明知道他是自己的親哥哥,還是垂涎於他的美色。
心情又不好了,她仰著腦袋,靠在車圍子上,後腦勺因馬車震動,被磕得咚咚作響。最後終於把心裡話說了出來,「瞧臉就能過一輩子,太不太監有什麼相干。」
梁遇愣了下,不由偏頭打量她,朱紅色的組纓垂掛在他頰畔,他斜眼覷人的模樣,真有風情萬種之感。
月徊擋住了半邊臉,「別這麼瞧我,這是我的肺腑之言,在我心裡哥哥就是好。」
梁遇慢慢收回視線,一雙手按在膝頭上,含笑說:「我知道。」
有時候想想,過去二十六年像做夢似的,走到今兒,所有的榮華富貴與成就,都不及妹妹對他的依賴。
月徊是個缺心眼兒,認準了他是哥哥就不生二心。這樣的情分很難得,自己若是動搖,對不起爹娘也對不起她。就這樣把,一直這麼下去也很好,即便她將來會漸行漸遠,但無論什麼時候回來他都在。他玩弄權術,操控整個紫禁城,可換種說法兒,他何嘗不是被紫禁城禁錮著,一生一世都逃不出去了。
那些不高興的事兒,不去想他,他挑起窗上垂掛的帘子看外頭,京城的元宵節極熱鬧,走到前門大街,每一條巷子都掛上了燈籠,這夜便是熠熠生輝的,越夜越輝煌。
京城晚上的夜市很熱鬧,春節時候通宵達旦。前半夜稱燈市,男女老少把臂夜遊,看燈買小零嘴兒;後半夜稱鬼市,專賣古董文玩,裡頭門道很深,物件包羅萬象,小到衣服上的銅紐子,大到皇上的荷花缸,應有盡有。
梁遇手下廠衛雖拿捏著整個京畿,但他出來逛夜市的機會很少,還是四年前隨侍汪軫接女人,夜裡路過了前門大街一回,那時候覺得滿世界鬧哄哄,臭氣熏天,實在不是個消遣的好去處。今兒是早有預備的,派了人清掃過,這街市看上去還算整潔,至少不辱沒了他的靴子。
外頭斗骨嚴寒,他回身接應月徊,月徊一直捧著她的柿子手爐,掌心貼上來自是滾燙。她蹦下車,東張西望滿眼放光,笑著說:「我兜里有錢,瞧著這夜市,可比以前有意思多了。」
什麼都阻止不了姑娘逛街撒歡的心,她縱跳著往前去,梁遇對身後的曾鯨擺了擺手,示意他把人散開,不必跟著了。
月徊對什麼都感興趣,什麼都想要,一路過來雜七雜八的玩意兒買了不老少。她還買了一串金魚形狀的風鈴鐺,說等天晴了掛在他值房的南窗下,值房裡就熱鬧了。既然是替他買的東西,當然得他自己拿,於是往他手裡一塞,她又去看別的好東西去了。
梁遇沒法子,扔又扔不得,一路提溜著,這風鈴鐺就響了一路。好在曾鯨有眼力勁兒,過來分擔了,小聲道:「老祖宗,交給小的吧。」
這下他總算能騰出手來了,可還沒來得急回身,月徊托著一個油紙包回來了,往前一遞,說:「哥哥吃,才做成的驢打滾,還熱乎呢。」
所謂驢打滾,不過是種黃豆粘米和紅豆沙做成的小食兒,擱在宮裡沒什麼稀奇的。梁遇尋常不愛吃甜食,尤其這種過於糯的,因早年才入宮那會兒常顧不上吃飯,糟蹋了胃,這些年再怎麼調理也沒能養好,所以吃口上很忌諱。但瞧月徊興致很高,要是不吃,只怕她無趣,便抽出汗巾擦了擦手,這才湊趣兒捏了一個擱在嘴裡。
月徊覺得哥哥精細,她這一路上摸了那麼多東西,居然沒想起來擦手,和他一比,自己才像個男人。不過無論如何,他肯吃街邊上的小食,這已經很賞臉了。
「怎麼樣?」她眼巴巴看著他,「宮裡的驢打滾是拿鵝油揉的,太膩了,不如外頭的吃口清爽……好吃麼?」
梁遇嚼了又嚼,下咽得十分困難,還是勉強點頭,「好吃。」
她愈發高興了,熱情相邀,「再來一個?」
梁遇搖頭,「不了,你自己吃吧。」前頭不知在售賣什麼,好些人圍成了一圈,他指了指,「上那兒瞧瞧去。」算是非常自然地躲過了她的好意。
然而到了人堆前,透過縫隙才看清,原來裡頭有人在賣刨冰。一塊巨大的冰疙瘩,前頭堆著各色果子醬和糖稀,用以招攬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孩子。他正想離開,月徊卻不答應,央著他說「買一碗吧,買一碗吧」。
他不明白,大冷的天兒,穿得那麼厚實卻要吃刨冰,這是什麼古怪癖好!可是架不住她央求,只得擠進人堆里,掏塊碎銀買了一碗。
刨冰拿江米做的小碗盛著,淋上了山楂果子醬,頂上嫣紅一片。她忙雙手來捧,剛才的驢打滾已經全部下肚了,梁遇看她吃得香甜,覺得她大概是貔貅托生的,怎麼這胃口能裝下那麼多東西。
她還客氣著呢,抬抬手,「您吃麼?」
梁遇搖頭,怕她冷,解下自己的斗篷給她披上。只是這麼一來,他那身官服就沒了遮擋,無比扎眼地暴露在熙攘的人群里。四周圍都是平民百姓,哪裡見過這樣高官逛燈市的陣仗,一時怯怯地,自發離了八丈遠。
像上回皇帝出宮似的,這就是登高后的孤單。月徊捧著沙冰食不知味,訥訥道:「要不……咱回去吧。」
然而話音未落,殺聲四起,人群頓時炸了鍋。月徊手裡的冰碗子落在地上,梁遇拽著她便走。身後刀光劍影不休,她掙扎著回頭看,發現不知從哪裡憑空冒出來很多黑衣人和番子,廝殺間一刀下去頭破血流。她惶惶抓緊了梁遇的手,「哥哥,那些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