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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4:22 作者: 尤四姐
梁遇調轉視線瞥了瞥那株珊瑚,珊瑚的成色絕佳,紅得像血似的。這南苑王的謹慎名不虛傳,闊得流油,說送給梁掌印取樂的玩意兒卻沒送到府里,直送進宮來。這么正大光明,不算行賄,眾人都看得見。
梁遇重新翻開了宮禁錄檔,垂眼道:「等過了年,該張羅接人的事兒了。皇上三月里大婚,那些藩王家的姑娘進京在六七月里,這麼勻著點兒來,不虧待了皇后,也顧全了皇上的身子。」
秦九安道是,「立後就在眼巴前了,那四位女官,皇上預備怎麼處置?」
梁遇提筆蘸了蘸,漠然道:「不發話就是不留,這幾個不中用的東西,白費了咱家的一番苦心。」
秦九安縮了縮脖子,沒敢應話。好在如今皇上對月徊姑娘極有心,只要月徊姑娘吊住了皇上的胃口,別叫他得手,早晚妃位上頭有一席之地。
那頭月徊到了皇帝跟前,笑著說:「奴婢皮實,全好啦,萬歲爺別替奴婢擔心。」
皇帝從案後出來,就著外面天光仔細瞧了她的臉色,剔透之下不見鬱氣,便笑道:「這就好,朕還怕你今兒起不來呢,眼下見你歡蹦亂跳的,朕就放心了。」
月徊仰著頭看了看,見皇帝還戴著網巾,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問:「誰替了奴婢的差事呀?伺候得皇上好麼?」
皇帝道:「沒人伺候,朕自己梳的。早前朕沒當皇帝的時候,在南三所都是自己照顧自己。那些梳頭太監粗手笨腳,大概是因朕不受待見的緣故,常拽得朕頭皮生疼。」
月徊不由咋舌,「我在碼頭跑漕船的時候,老覺得生在帝王家真好,不用為五斗米折腰。可現在聽著,怎麼皇子的待遇也分厚薄呢?」
皇帝說:「太監是最會看人下菜碟的,朕那時候生母去得早,沒人護著,大伴也沒來,跟前只有兩個三等太監,除了搶吃搶喝,什麼也不肯過問。後來朕當了皇帝,把那兩個混帳罰去刷便桶了,本以為一切都能天翻地覆,可我想岔了,我沒法子晉我母親的位分,她到現在還是個太妃。」
所以做皇帝也有不順心的時候,月徊便安慰他,「沒事兒,等太后百年了,您再痛痛快快給您母親上諡號。就封皇后,還要比太后多兩個字兒。」
皇帝聽了她的話才笑起來,「你進宮沒幾天,倒知道上諡號了。」
「吃什麼飯操什麼心嘛,我如今也是宮裡人,這些自然要知道。」說著看案上那隻西洋鳥雀鍾,「皇后娘娘和她娘家人,什麼時候進宮來呀?」
皇帝道:「申時進來,酉時出去……就是按例走個過場,老輩兒里都是這麼個規矩。」
月徊哦了聲,神色如常。可皇帝的心卻有些懸,他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袖,「皇后進來,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月徊說哪兒能呢,「我還挺盼著娘娘進來的,您大婚了,往後就有伴兒了。」
可是夫妻真能處到一塊兒去的,細算不多。這位徐皇后的確是他選的,那也是瞧著徐宿家世代忠良,為堵天下人的嘴而選。
一個人對你有沒有那份心思,這種關頭能瞧出來。月徊對他的喜歡顯然還不達占有,皇帝因沒能挑起她的醋勁兒,感到有些悵惘。
「今晚朕領你上後海去,你回頭預備起來。」皇帝有些討好地說。
月徊遲疑了下,「今晚不還得款待徐家呢嗎……」
「等人走了咱們就出宮。」皇帝盤算著,「酉時不算晚,朕讓人在海子上點了花燈,咱們就在那兒辭舊迎新。」
月徊聽著,覺得好雖好,但心裡還記掛哥哥。她昨兒才答應了要陪他過節看煙火的,這會兒又跟著上西海子去,回頭辜負了哥哥,那多不好。
可這位是皇帝,雖然瞧著好說話,人也和煦,但不能真拿他當尋常人。月徊終究存著幾分忌憚,只問:「西海子是皇家園囿,您上那兒去,我們掌印隨行嗎?」
皇帝說不必,「那頭有專事伺候的人。」
她支吾了下,「那……我回頭告訴我們掌印一聲。」
皇帝想得比她還周全些,「你別忙,等宴散了,朕親自和大伴說。大伴辛苦了一年,這趟容他好好歇歇,咱們自己去。」說完見她還猶豫,便笑道,「你放心,還像上回似的,咱們帶上畢雲。你也不用愁,朕不會對你做不好的事兒,你在朕眼裡,和後宮那些宮人不一樣,朕敬你,寧願朋友似的處著,也不會壞了這份情誼。」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確實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月徊是個賊大膽,衡量一番覺得這人靠得住,玩兒就占據了她的整個腦瓜子。她開始一心一意盼著徐皇后進宮來,盼著天地大宴早早兒結束,她好坐在冰面上,一面冒雪吃凍梨,一面看紫禁城裡放煙花。
時間當然也過得極快,申時轉眼就到了。因徐家姑娘還沒正式登上皇后寶座,進宮的排場僅比一般宗人命婦略高些。三跪九叩的禮儀是用不上的,但為彰顯皇帝的重視,由梁遇親自上東華門迎接。
司禮監的排場一向做得足,錦衣玉帶的一行人,在白雪皚皚的琉璃世界裡駐足恭候,放眼一望便是一片濃烈的好風景。
徐府的車終於來了,先下車的是太傅徐宿,見了梁遇便拱手道謝:「一切偏勞廠公了。」
徐宿早前是上書房總師傅,那些皇子都曾在他手裡習學過,皇帝也算他的學生。一位文官有學問之外還要站對立場,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徐宿的處世之道就是誰當皇帝就擁護誰,因此他和梁遇的交情尚算不錯,畢竟都有同樣的目標,都是為了扶植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