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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8:52 作者: 亦舒
先把車子駛到香島道去兜一個圈子,然後才回家。
司見到她,「蔣小姐,有人送了一箱酒給你。」
他幫她抬上樓,她付了小費。
是一箱中上價香檳,小方留著字條「友誼萬歲」。
秀麗笑了,這便叫做生活情趣。
日前,她牽記他,也差人送上兩打法國名牌男裝襪,讓他穿上半年。
所以,不要怪他們這種人沒有節蓄,難以成家。
小方最近倒處找人結伴坐伊利莎白二世郵輪,秀麗問他有何特別意義,他聳聳肩:「窮極無聊。」
其實他說得很對,反正沒有錢,花掉再說,不必細想,一個人,無牽無掛。
第二天清早,車子才駛進停車場,後邊當一響,秀麗整個人往前傾,幸虧繫著安全帶,否則起碼額頭要撞在擋風玻璃上起高樓。
她連忙把車停好,下來理論。
一看撞到她車尾的是輛義大利敞篷跑車,不由得連連搖頭。
那輛車的司機也跳下來視察情況,他當然先看自己那部車子的損毀情況。
他沒事,秀麗那小小日本座罵的防撞欄有點凹下去。
他搔搔頭皮,「對不起,今日不是我的好日子。」
秀麗不客氣,「也不是我的好日子。」
「我願意賠償。」
他取出卡片,遞給秀麗,這時才看到一張完全沒有化妝的素臉,不禁一呆。
原來秀麗習慣回到公司才取出小鏡子添妝,此刻的她天然濃眉長睫,另有一股味道,人如其名。
秀麗接過卡片,「我會把車行修理帳單給你。」
她上車,看清楚倒後鏡,才發覺他是個英俊的年輕人。
這時忽然有第三者的聲音出現:「要不要幫忙?」
是小方,公司的同事們都把車子停在這裡,是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來了。
秀麗答:「沒問題,已經和平解決。」
小方敵意地看那個司機一眼,還是上了秀麗的車。
他問:「那人有無企圖弔膀子?」
秀麗嘆口氣,「人家為什麼要那樣做?似我這般白領女,銀行區起碼三十萬名。」
「蔣秀麗你緣何妄自菲薄。」
「我說的都是事實。」
還有十五分鐘到開會時間,他們沒有繼續閒談。
可是到了中午,小方又過來問她:「那人有沒有問你拿電話號碼?」
秀麗忙得頭出煙,呆呆的抬起頭來問:「誰,誰是那人?」
小方沒好氣,「那個司機。」
秀麗一手推開他去拿文件夾子,「沒有,我不知你在說什麼。」
方家俊見她額角冒著亮晶晶的汗水,全神貫注處理工作,也不忍再打擾她。
他輕輕走開。
半晌,秀麗想起來,「呵你指今早那個司機——」小方已經不在她的房間裡。
她仍然說下去:「不,我不相信邂逅及一見鍾情這種事,感情需要根深蒂固的培養——」
秀麗揮揮手,把那件事丟在腦後。
車子天天要用,她並沒有拿去修理。
等到終於修好,又不見了那人的卡片。
秀麗喃喃說:「便宜了那廝。」
一日,她獨自在公司開夜車,晚了兩小時下班。
把車子駛走的時候,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餵你。」
秀麗抬起頭來,茫然看看一個陌生男子。
那英俊的年輕人卻異常興奮,「終於見到你了。」???秀麗仍然不復記憶他是誰。
那男子不禁笑了,憑他的家勢樣貌,太多異性願意同他結交,他從無不被人記起的經驗,太新鮮了,於是擦擦鼻子,企圖提醒這個傻女:「我一直沒收到帳單。」
帳單?秀麗大吃一驚,退後一步,「你是哪家公司的人?」
年輕人見了這副表情,不禁大笑,這女子把他當什麼人?
「我撞壞了你的車子,記得嗎?」
「呵——」秀麗恍然大悟。
「你丟失了我的卡片。」年輕人不置信的說。
秀麗攤攤手,「對不起。」她倒道起歉來。
年輕人又大笑。
秀麗呆呆看看他,不知他笑些什麼。
「看,」他溫柔地說:「正是晚飯時候,我們去喝一杯好不好?」
秀麗呃一聲,「我捱了一整天——」
「我會找一個舒服的地方。」他接過她的公事包。
秀麗也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正想再推辭,忽然之間,身邊又殺出程咬金。
方家俊不知幾時又趕到現場,冷冷的說:「她說她累得不得了。」一手把公事包搶回來。
那年輕人一揚眉毛,正要發言,秀麗陪笑道:「改天吧,改天我們喝茶。」
年輕人又再遞上一張卡片,「別再丟掉。」
「是,是。」秀麗唯唯諾諾。
小方惱怒地說:「他搭上了你?」
秀麗不出聲。
「你知道他是誰?他是城內著名的花花公子——」
秀麗打斷他,「小方,我想買一隻強力按摩蓮蓬頭淋浴,你不是有個做室內裝修的朋友嗎,請他替我找一找如何?」
小方白她一眼。
他說的話,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真慘。
秀麗轉過頭來,「花花公子,他?」
她把帳單找出來,寄到卡片上的地址去。
沒想到他攜著支票親自上來找蔣秀麗。
「請坐。」秀麗招呼他。
「天氣真熱」是他的開場白。
同他有什麼關係呢,他穿著雪白的帆布鞋,待會兒大概要出海。
他開門見山問:「我能約會你嗎?」
秀麗溫和地答:「我不適合你的約會。」
他當然很大方,「不試過也已經知道?」
秀麗點點頭,「我很怕速度,對我來說,你太快了。」
「原來如此。」地靜靜坐著欣賞她。
秀麗笑一笑,「閣下家族的大企業一定要用廣告公司吧,能不能照顧敝公司一下?」
年輕人又笑了。
真沒想到百步之內,尚有芳糙。
「我會叫人同你聯絡。」
「原來今日是我幸運日。」
「我們會成為好朋友。」他同她握手。
「當心我需索無窮。」
他擦擦鼻子,想說一句俏皮諾,但終於沒敢造次,不過終於問:「你已有男朋友?」
秀麗答:「是。」
「那個楞小子?」
「是。」
「他可知道?」問得真好。
「不,」她也是剛知道,「不過快了。」
在這個駕義大利敞蓬車年輕人出現之前,他與她都不知道自己與對方的感受。
年輕人說:「我很需要朋友,你們肯做我的朋友嗎?」
秀麗朝他眨眨眼,「走著瞧吧。」
他走了以後,方家俊怒氣沖衝過來,「全公司人都曉得了。」
「曉得什麼?」
「那登徒子找上門來。」
秀麗伸出手指,戳一戳他胸口,笑嘻嘻問:「關你什麼事?」
方家俊一愣,仿佛照鏡子一樣,忽然清楚看到自己是多麼的荒謬。
他沉下氣來,輕輕說:「我失態了。」
秀麗自然讓他下台,並且說:「不要緊,你關心我而已。」
小方退出去。
那天晚上,小公寓內仍然一點燈光也無,秀麗躺在長沙發上,不願回房間。
呵一睡一天就完結了,光陰又悄悄自指fèng流過。
自小她是這樣的一個人,不肯睡,不願與世界分離,抱著褓姆的手嚎哭,半夜三點
又起來喊大人來把她摟在懷抱中。
父母都詫異:「這樣戀戀紅塵的一個孩子!」
大了反而好了,最獨立是她,最肯照顧別人也是她。
看穿了。
她捧看冰冷的啤酒杯子,把杯子貼在臉龐邊轉。
冷氣越來越冷,她打開抽屜取出一件毛衣搭在肩上,咦,這不是方家俊有一年來她家開會忘記帶走的外套嗎?
這三兩年來,他沒有人,她也沒有人,原來下意識兩個人都在等,等,等對方準備好。
當外人一說:「你男朋友就是那楞小子嗎」的時候,秀麗內心牽動,幾乎要起來保護他。
當然不能憑這絲溫柔訂下終身之約,但肯定是個很好的發展基礎。
電話鈴響了。
她知道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