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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7:29 作者: 淳于歌
    陳露趕緊給二人介紹,蔣玉霖上前和二人握手,熱情地打招呼,季風也儘量始終帶著笑容,態度恭謹。

    王總的視線在他們兩人之間轉來轉去,最後停留在季風身上。

    劉製片和王總挨著坐,蔣玉霖坐在劉製片旁邊,然後是陳露,再旁邊是季風,季風的右手邊就是王總。

    上了酒菜之後,照例蔣玉霖和季風先敬了劉製片和王總兩杯酒。包廂里開著空調,但身體在酒精的刺激下已經熱起來。

    王總喝酒上臉,不一會兒臉上就通紅,陳露一邊不著痕跡地奉承,一邊極力誇讚蔣玉霖和季風的業務能力。那邊蔣玉霖和劉製片慢慢聊得熱絡,陳露就著重向王總推薦季風。

    說起他剛剛殺青電影《日記》,王總眼睛一亮:「鄭道的電影,水平是沒得說的。說起來我投過他三部電影了,從來沒讓我失望過。」

    季風聽得出來,說是誇讚鄭道,實則是在說他自己投資眼光好。不過季風倒也承認,能一直選擇投鄭道和呂東東的片子,眼光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陳露在一邊附和:「王總高瞻遠矚,業內早就是鼎鼎大名。幾年前大爆的那部宮斗劇就是王總投的,當時還有好多人不看好呢。」

    季風正在陳露眼神的示意下給王總倒酒,聞言手一抖,酒就灑了出來。

    「抱歉。」他一邊道歉,一邊伸手去拿紙巾。

    王總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說:「沒事兒,不用忙活。」

    季風正要掙脫,王總先放開了,好像真的只是隨手攔他,而後自顧說:「我投那部劇的時候沒敢讓人知道,怕真的賠了讓人笑話。當時投的人統共那麼幾個,都是悄默聲地。」

    陳露笑道:「王總謙虛了,那是王總低調。」

    王總笑著擺擺手,往左邊湊了湊身子,伸手在季風腿上一拍,說:「我聽說你去面過試了?能進面試,說明是有一定實力的。你一進門的時候,我就看得出來,你很有潛力。要是真喜歡這個角色,我倒是可以讓導演再面你一輪。但你自己也要努力,畢竟有實力的演員還是很多,得讓我們看到誠意不是?」

    肥胖的手貼著季風大腿摩挲了一番就收了回去,以陳露的角度看不見,聞言覺得有戲,忙讓季風表態度。

    季風目光低垂,臉上仍帶著淡淡的微笑,桌布下的手摳住膝頭,極力壓制著顫抖,卻沒有動作。陳露在旁邊輕輕推了他一下,季風才抬眼,伸手去夠酒瓶,卻不小心碰倒了,酒水灑了一身。

    「誒——」陳露忙站起來收拾,季風垂首看著身上斑駁的酒漬,紅得刺眼。他努力維持著平靜的語氣,起身道:「對不起,我去一趟洗手間。」

    說完就徑直出了門。

    陳露有點尷尬,只好先招呼著王總,一邊給季風發簡訊:快點回來,趁熱打鐵。

    幸好這裡的包廂里沒有洗手間,季風一路疾走,進了男廁,走到洗手台邊,打開水龍頭,打濕了手往褲子上抹去,但他擦的卻不是酒漬,而是曾被那隻手摸過的地方。

    那上面並沒有污漬,可季風還是一遍又一遍用力擦拭著,直到水浸透了衣料,在因摩擦而生熱的皮膚上留下一陣涼意。

    噁心,還是噁心。

    胃裡不住翻湧,季風雙手撐在大理石檯面上,一次次深呼吸,想要把噁心的感覺壓下去。

    他以為換了一副身體,換了一個身份,屬於季風的過往就可以被埋葬起來。他只需要鼓起勇氣向前走就行了,也許會有失敗,也許他永遠也無出頭之日,但憑著那份熱愛,他總該能占有一席之地。

    可今晚那個人的存在卻向他證明了,這一切不過是虛妄的幻覺。

    現實從來沒有那麼簡單,一旦轉身,黑暗裡的東西就無所遁形。刻意迴避的那些記憶不受控制地洶湧而出,刺入心頭帶來的痛覺並不比當初少一分。

    他抬頭看向鏡中的自己,頭頂明晃晃的燈光將那張陌生而熟悉的臉映照得清晰無比。

    他覺得十分可笑,自己竟然真的相信這就是一個簡單的飯局,只要他誠心,或許真的能換來一個機會。

    他以為自己也真的可以努力去學會應對這樣的局面,可事實上,他還是落荒而逃。

    鏡子裡的人雙目通紅,五官猙獰,帶著十足的怒意與仇恨。

    季風只覺得鏡里的人面目可憎,不是齊紀楓的臉,而是這具身體裡的他自己。

    耳邊復又響起那個人的話:「小風,離開吧,永遠不要再和它有任何牽連,別髒了你自己。這世上,只剩下你是乾淨的,我希望你永遠是乾淨的。」

    「我想要乾乾淨淨地活著!」當初毫不猶豫說出那句話的人,已經死在了那場車禍里。

    這幾年,即便他努力去忽視,可心底里的後悔與不甘心其實從來都存在。如今他覺得可以用齊紀楓的身份,就不算違背諾言,可以不再讓自己後悔。

    他抬手,一拳打向鏡子裡的自己,然而除了玻璃的震顫,裡面的人沒有絲毫變化,仍舊站在那裡,好像正在向他發出大聲的嘲笑。

    於是他再一拳,再一拳,手上並不感覺到痛,因為這具身體本就不屬於他,他無法再自欺欺人。

    咔嚓一聲響,裂紋在鏡子上延伸開來,鏡子裡的臉碎成數片,終於再也看不清。玻璃的碎片嵌入皮膚,溫熱的血滴落下來,和紅酒一樣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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