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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7:29 作者: 淳于歌
陸海看他還這麼高高興興的,有些許訝異。這時季風開始低聲和張原凱說起什麼,好像是他小時候跟著爺爺在鄉下生活過一段時間,那個時候漫山地野,還學唱當地的民歌。
陸海有一瞬間的恍惚,覺得這個人並不是演員齊紀楓,而是陳小山。
陳小山和沈徽也是從鄉下出來的,想來沈徽小的時候也很調皮,大概會帶著陳小山一起到處亂轉。
村民們用山歌對唱,表達對心上人的愛意,沈徽和陳小山一定能聽見。
這是屬於兩個人的美好記憶。
陸海忽然就明白了,此時此刻的陳小山,對自己的死亡一無所覺。他很高興,救出了少爺,少爺認他當弟弟。
在毫無準備的時候,死亡的突然降臨,才更加讓人難以釋懷。
出了酒店門,劇組接演員的車已經等在外面。陸海坐的公司專派給他的車,一個人坐,寬敞舒適。
臨上車前,陸海有片刻猶疑,要不要請齊紀楓上車。如果是沈徽,一定會對陳小山這麼做。
但遲疑的這點功夫,季風已經和張原凱上了另一輛車。
有的時候,陸海覺得齊紀楓簡直不像個演員。
現如今,哪怕很多十八線,出門的架子也是擺得十足。養尊處優慣了之後,不管出門幹什麼都會挑剔。
但齊紀楓沒有,不管是劇組工作人員的冷待,還是導演的特別關照,對他來說似乎都是平常。
他感激好意,但不婢膝,他不怨恨惡意,而是全不在乎。
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寵辱不驚。
難道是這麼多年被黑磨鍊出來的?
張團全然不知道自家藝人的這些想法,只看見他一路出神到了片場。
正式拍攝之前,他們先走了一下戲,裡面有一個沈徽背著陳小山的鏡頭。
季風被陸海背起來的時候,聽見他笑著說:「輪到我了,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季風還沒來得及笑,陸海又突然說:「你是不是胖了?」
季風:「……」
之前在戰壕里還能一把把他撈起來毫不費力,現在終於做不到了嗎?
季風很是羞愧,說:「抱歉抱歉,最近吃得有點多,我從今天起就開始減肥。」
陸海:「……」
有什麼用,戲都拍完了。
戰火在清晨就蔓延到了縣城,他們狼狽奔逃了兩天,只換來半夜的平靜。敵人的襲來在意料之中,又讓人措手不及。
這是一場大戲,戰鬥從早上持續到傍晚。
拍完幾組戰鬥的鏡頭後,道具師們忙著去布景。戰壕外已然是一片焦土,縣城遭到了敵機的轟炸。焦土之上,遍布雙方士兵的屍體。
燃燒的火堆、升騰的煙霧遮蔽了明晃晃的太陽。
戰鬥持續到下午的時候,陣地已經守不住了,上級決定再次撤退。
這一次,意味著棄城。
但沈徽和陳小山所在的隊伍沒有收到撤退命令,顯然他們的直屬上級也不打算撤退了。拋棄戰友的屈辱有一次就夠了,副團長已決意殉國,他眼神堅毅地面向敵軍,在打完最後一顆子彈之後,坦然地接受了死亡的來臨。
沈徽和陳小山在激戰中分開了,炮彈就是這個時候落下來的。
巨大的轟鳴聲中,沈徽徹底暈了過去。
敵軍短暫修整之後,越過城池繼續向前。
殘陽如血,冷冷的日光灑遍戰場。
沈徽醒了過來,炮火聲、槍彈聲都沒有了,廝殺聲、慘呼聲也沒有了。
死一般的寂靜。
他站了起來,背對夕陽,焦土之上,只剩了他一個人。
嗡嗡的耳鳴稍稍褪去之後,他猛然反應過來,聲音嘶啞只發出氣聲:「小山……」
連續喊了幾遍,聲音才終於發了出來,在空曠的戰場上,顯得尤其淒涼。
沈徽如一個孤魂野鬼在戰場上遊走,捧過每一個士兵的臉頰查看,最後他撿到了那本日記。
小小的本子被風吹開,上面滿是稚嫩的筆跡,被大片的血浸染,鉛筆已經不見了。
在日記本的旁邊,他終於找到了陳小山。
半截身體被埋在炮彈激起的碎土裡,腹部被鮮血染紅了大片,胃部對應的地方,一個彈孔還在往外淌血。
陳小山緊閉著雙眼,看起來已經死了。
沈徽顫抖著雙手把陳小山抱在懷裡,輕輕喚了一聲:「小山?」
懷裡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看清沈徽的一剎那,眼裡恢復了一點神采。
「少爺……」他一開口就咳出一口血,「好冷……」
沈徽把他抱得更緊了,搓著他的胳膊。
借著沈徽的力,陳小山微微低頭,瞧見自己的傷口,頓時害怕起來,滿眼恐懼地喊「哥」,眼淚在布滿污漬的臉上沖刷出兩條淺淺的痕跡。
沈徽捂住了他的傷口,鮮血立刻從指縫中滲出,他說:「別怕小山,不要看,我帶你進城,去找大夫,你不會有事的。」
陳小山身體裡的那個季風也在害怕,他忽然回想起自己死去的那天夜裡,同樣的突如其來,同樣的孤單絕望,同樣的寂靜冰冷。
眼淚從沈徽的眼睛裡滾落,陳小山從那雙眼裡看見了自己的死亡,他忽然就不怕了。
季風透過陳小山的雙眼,看著面前抱著自己的人,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