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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5:15 作者: 亦舒
奕珊聳然動容:「你做得到?」
「正在嘗試中。」
呵,愛孩子的男人,願意留守家中照顧婦孺的男人,多麼難得,奕珊深深感動。
他接著自皮夾中取出孩子的照片。
奕珊一看,是兩個與楊柳青年畫中嬰兒造型一模一樣的胖小孩。
「什麼,是孿生子?」
「所以,真是手忙腳亂。」
「現在你出來了,誰看住他們?」
「家母。」
「來,我幫你儘快採購日用品。」
因為是兩個人分工合作,所以,三十分鐘便辦妥所有事,大包小包拎走。
他們走到停車場。
就此話別?當然不。
她鼓起勇氣說:「我希望待你大嫂出院,可以來看你們。」
「呵,好呀,這是我的電話號碼。」
她立刻記住,寫下來。
無論父母對子女多好多體貼,年輕人總希望得到自己的伴侶。
那是不同的一種愛。
奕珊寫到此處擱筆。
寫小說恐怕不容易呢,她的想像只有開頭,沒有終結。
要安排一整篇故事談何容易。
她走到園子去伸一伸懶腰。
對面有人放風箏,恐怕是華人,因為放的是一條七節蜈蚣,誰,誰那麼好興致。
蜈蚣一扭一扭,在天空中飛舞,有趣極了,奕珊不覺走近。
有人自樹旁拿著線轆走出來,一看,是一粗眉大眼的青年。
他朝她笑,她也朝他笑。
太年輕了,看樣子才大學二年級模樣,住在父母家中,不知何時何日才可搬出來,不值得投資感情。
說不定家長還不贊成他這麼早結交女朋友。
奕珊退回自家花園。
她回屋躺在沙發上,雙臂枕在腦後,漸漸入夢。
真奇怪,竟如此渴睡。
夢中,不知是否可以看到那個地長得怎生模樣。
她聽到母親自外邊回來,彷佛帶著朋友,朝沙發里的她看一眼,然後說:「這孩子,睡著了,我們到書房去談話。」
奕珊覺得不好意思,掙扎著起來,自己先沖了一大杯冰茶,喝下去,又洗把臉,總算清醒過來。
她到廚房做了兩客下午茶。
捧到書房,敲敲門,「媽,你們喝杯茶。」
門一開,奕珊怔住,房內並非什麼伯母、阿姨,而是一位年輕人。
中等身段,不算十分高大,也並非英俊小生,可是一雙眼睛十分神氣。
母親立刻說:「奕珊,過來,我介紹你認識,這是鄭伯母的兒子祈康,還記得嗎,你們小時候曾經一起玩。」
奕珊眨眨眼,太尷尬了,她沒化妝,這還不止,頭也沒梳好,還有,只穿著T恤短褲。
那年輕人似不介意,「你好,奕珊,長遠不見。」
丁太太補充:「祈康過來讀博士學位,你有空帶他倒處走走。」
奕珊支吾以對。
剛才睡沙發上一定像只死豬,不幸都叫人看個一清二楚。
不過那個下午,倒是過得出乎意料之外愉快,他們天南地北地聊了個痛快。
最後奕珊說到獨生兒是何等寂寞。
三年後。
丁奕珊覺得好笑。
世事往往如此,設想得再周全也不管用,因為事情永遠不會照人的安排或是意願發生。
自十六歲開始,便不住想像會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遇見配偶,古靈精怪,一切不可能的環境都想到了,就沒想過會在自己家的書房。
是,就是鄭祈康。
他們打算在秋季結婚。
兩個人都已找到工作,他做人十分有計劃,已在市中心購買一小小公寓,小兩口住剛剛好,將來收入高了,再將小屋換大屋。
了太太十分欣賞這未來女婿,雖然不是一流人物,可是對女兒體貼得不得了,即使奕珊使小性子,他也總是笑嘻嘻。
他解釋:「將來奕珊懷孕生子,不知多辛苦,現在多遷就她也是應該的。」
就憑這句話,丁太太已給女婿九十分。
原來在自己的書房,原來是鄭祈康。
奕珊在父親的建築事務所工作,業餘,仍然寫作,有一間出版社願意發表她的作品,使她寫得更加勤力了一點。
她的想像力現在用在發展情節上。
那對年輕男女終於籌備婚禮。
可是,就在這個當兒,有一個不速之客出現了。
他一身健康膚色,有一雙會笑的眼睛,前來對她說:「你忘記我了。」
奕珊愕然,「你是誰?」
「記得嗎,我是你十五歲那年的游泳教練。」
「呵,是,我想起來了。」
「奕珊,我以為你愛的是我。」
「不,我已選定祈康做終身伴侶。」
「可是,我與你明明有約在先。」
她看著他的眼睛,有點迷惘,她始終沒有學好游泳,換氣時有點困難,那是她的錯嗎?
「奕珊,要是你願意,我可以等你。」
「不,我在秋節就要結婚。」
「那之後,我也照樣等你。」
「不不不,不要為我浪費你寶貴的一生。」
「奕珊,你聽我說,你甘心這樣平淡的過其一生嗎,我可以帶你到天之涯,海之角。」
「我的心愿已定,別再來引誘我。」
這時,奕珊的思潮忽然被打斷。
鄭祈康推開書房門問:「不是要去試婚紗嗎?」
奕珊放下筆,「呵是。」
「你在寫日記?」
「不,小說。」
「用中文還是英文寫?」
「中文,發表後給你看。」
「奕珊,對牛彈琴,我看不大懂中文。」
奕珊微笑,那多好。
「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不會,即使是笨牛,也由我親自挑選。」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
想像管想像。
生活是生活。異能 據說周樂珠自小有這個本事:帶她去抽獎,只要叫她看一看獎券,她便知道頭獎在哪裡。
小小的她只有四五歲大,不甚會說話,可是她凝視半晌,便會用手指一指,通常不落空。
叔伯們開始把馬經版攤開在她面前,問:「樂珠,哪個名字會嬴?」
周先生頭一個板起面孔:「你們若不罷手,別怪我不客氣。」
「阿周,你這人也太無幽默感了。」
「至多給樂珠分紅,好不好。」
周太太笑著把豬朋狗友通通掃出去。
可是收到包里,尚未拆開,周太太自己也會間樂珠:「裡邊是什麼?」
樂珠仔細看一看,「是一疊漫畫書。」
「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是殷叔叔托爸爸到日本代為訂閱的。」
「嘩,」周先生大為拜服,「樂珠,有雙千里眼。」
周太太噓」聲,「千萬別聲張出去。」
「真是,別讓傳媒做新聞。」
一個那麽小的孩子,吸引到大量注意力,以致不能正常生活,那真是不幸。
漸漸樂珠這種本事更叫人進」步詫異。
一次,周太太的老同學端木女士前來探訪,喚樂珠:「過來吃糖。」
樂珠過去,忽然注視端木女士的胃部。
周太太問女兒:「樂珠,怎麽了?」
樂珠輕輕答:「一團黑氣。」
端木女土大笑,「連小孩都看到我胸腔里原來真是糙包。」
周太太只是陪笑。
一個星期後端木覺得胃部不適,去看醫生,斷症是胃癌。
周太太好奇地問樂珠:「你看出去的情況究竟如何?」
「有點像x光。」
「這麼說來,你看人與物,都是半透明?」
「不,不用神時,一切如常。」
周氏夫婦嘖嘖稱奇。
「這種本事遺傳自什麼人?」
周太太笑,「我祖上三代都是普通人,若有這種本事,早已發財。」
「我也從沒聽說過我家有這種異能。」
周太太說:「也許,同我們一樣,即使察覺,也不願聲張。」
「可能。」
鄧太太的女兒與女婿來作客,樂珠出來招呼,一見鄧小姐,返後一步,笑嘻嘻。
她用手一指,「孿生兒。」
鄧太太一怔,隨即笑問:「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