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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一天炙烤的村子慢慢散去蒸騰熱氣，晚風一吹，涼爽了些許。

    盧美蘭吊上來半桶水，吃力地倒進木桶里，甩甩手，皺緊眉頭捏捏酸痛的手臂。

    後面傳來腳步聲，木桶輕輕擱在地上發出悶響。

    一隻手默默伸到她面前，發紅起水泡的手掌上躺著一隻白色帶花紋的貝殼。

    「我今天上午說錯話了，鄭重向你道歉，對不起。這是蛤蜊油，送給你。」

    阮玉婷很少向別人低頭，道歉的聲音低低的，心裡彆扭極了。

    但盧美蘭確實比別人幹活利索一點，四個人分到一個小組，有人幹得少了，就意味著別人要多干一些。

    而且，劉工分很嚴格，記工分的時候罵得那叫一個厲害。

    阮玉婷只有三個工分，連兒童都比不上。

    盧美蘭勉強評了4.5工分，也算為自己爭了一口氣。

    潔白的貝殼出現在朦朧暮光中，和壓著聲音的道歉一樣，很突兀。

    盧美蘭有些意外，心裡五味雜陳。

    她從小到大沒去過省以外的地方，沒看過書里說的大海是什麼樣。

    更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貝殼。

    只是，她就算家庭條件不如阮玉婷，那也有自尊。

    「你的道歉我接受，東西我不要。」

    她悶聲悶氣說完，把小桶扔到井裡繼續打水。

    阮玉婷苦惱地咬住嘴唇，瞄了兩眼她的後背，小聲地開口。

    「你脖子和臉上被禾葉颳了很多細口子，又在太陽底下曬了一天，明天肯定會脫皮。用這個蛤蜊油很好的，我試過了，不會那麼痛了。我是真心向你道歉的，其實....其實我今天說的都是大話，我家裡生我的氣，不會有人寄錢票給我的....」

    阮玉婷說著說著，鼻頭一酸，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所有偽裝出來的盛氣凌人，在這一刻崩潰坍塌。

    「你....」盧美蘭回頭看她抱膝蹲在地上埋頭抽泣的樣子，心裡又彆扭又覺得她好像有點可憐。

    「喂，你別在這哭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又怎麼你了。」

    「嗚嗚嗚....離開父母，我什麼也不是，你現在可以嘲笑我了....嗚嗚嗚.....」

    「我....我嘲笑你做什麼....我，那個，咳~上午的時候確實不知道你中暑，一時衝動才動了手，我也有錯。哎，算了算了，你要不要打水，我幫你。」

    阮玉婷眼淚汪汪，仰起臉看著站在她面前的嬌小身軀，這一刻，心裡趟過暖流。

    她舉起手掌，吸吸鼻子，「我的手臂酸得沒力氣，謝謝你幫我打水，這個蛤蜊油給你。」

    互相道歉之後，盧美蘭心裡的怨氣煙消雲散，心情多雲轉晴。

    哪個女孩子不愛美，看到這麼精緻又可愛的蛤蜊油包裝樣式，咬唇猶豫了一會，伸手接了過來。

    「謝謝，這個真的有用嗎？這就是貝殼嗎，真好看。」

    阮玉婷擦了眼淚，舒心地抿嘴笑，點點頭。

    「好用的，洗完澡薄薄地塗一層上去就行。這普通貝殼海邊多得是，還有更好看的。如果有機會的話，我讓同學寄一包好看的過來送你，還有海螺殼，可以串成風鈴掛起來呢。」

    「海螺長什麼樣的？是不是像田螺那樣的？」

    「海螺分種類，不同品種長得不一樣。有的很多角，拿在手上扎手。有的像大蝸牛，殼很光滑，上面還有漂亮的圖案。有的顏色很好看，樣子看起來像珊瑚。」

    「啊，珊瑚....長什麼樣？」

    一說起新鮮話題，兩人的氣氛越來越友好。

    一邊打水，一邊有問有答。

    阮玉婷直說等回去畫出來給她看，讓她看看神奇大自然創造出來的讓人嘆為觀止的美好。

    兩人說說笑笑回到知青宿舍，發現堂屋裡點了一支蠟燭。

    鍾晴披散頭髮坐在對著門口的位置，埋頭寫寫畫畫，其他人都圍在她旁邊。

    個個臉上嚴肅又糾結。

    黃鳳玲一邊揉手臂，一邊看桌上改了好多次的圖，眉頭緊鎖。

    「哎，鍾晴，柴油機作配套動力的話，需要搭配減速箱來減速吧？不然不好控制。」

    姚穎芝趴在桌面上，左手食指包了一圈紗布，很認真撿起廢稿一張一張查看。

    清澈的眼睛是未被知識污染的樣子。

    上學的時候沒有很認真學習，一度認為書本上的知識和平時生活，根本搭不著邊。

    別人在討論原理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杵在旁邊插不上話有多尷尬。

    鍾晴附合地點點頭，「嗯，你說得對，我都忘了電鋸本來就有減速箱的，畫上畫上。」

    小毛頭抱著手臂看桌上那張畫得極其潦草又抽象的機器分解圖，默默搖頭。

    姐姐們的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

    她們怕是沒親手端過電鋸吧？

    構造都弄不明白，只是知道大概的工作原理，那管什麼用。

    事實上，鎮上的鋸板廠是有現成的油鋸的。

    正如阮玉婷說的，無論是電鋸還是油鋸改造成割稻機，想法都不成熟。

    鋸木頭和鋸稻杆能是一碼事嗎？

    端個嗚嗚響的油鋸，蹲在田裡收割水稻，這場景，實在很難想像....

    他抬頭見著挑水走進來的兩人，立刻揚起大大的笑容。

    「玉婷姐，你上午的時候是不是對割稻機有更好的想法，一會過來一起討論一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