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頁

    一對父女放下農具，往遠處眺望，隔著七八塊水田也能認出那個身影。

    「爹，你看，隊長在幫林家幹活呢！」

    「唉....要不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呢…金花啊，我聽你嫂子說，你那櫃裡藏了雙新布鞋，看著不像合我和你哥的腳嘞？」

    「沒、沒有啊....就是裁紙板的時候剪大了....」大姑娘抓著扁擔臉色白了又紅，瞟了一眼遠處幹活的那個身影，落寞地抿著嘴。

    漢子選好位置，往手上吐一口唾沫搓了搓，握著鎬頭把，賣力挖土。

    挖了幾下，看了一眼沉默挽褲腳的閨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終究什麼也沒說，像頭老黃牛一樣彎下腰繼續幹活。

    最近幾天，林玉蘭摸熟了村里地形，堅決不肯再讓方淑慧出去打豬草。

    雞一叫就從床上蹦起來，也沒心思整什麼花里胡哨的髮型，編好一根大麻花辮甩在腦後，洗漱完了挑上一擔畚箕就往外跑。

    方淑慧把家裡家外打掃完，剛想把衣服提去洗，林玉珠又搶了這活。

    四隻小雞崽嘰嘰嘰啄著地上的碎米粒，方淑慧溫柔地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

    她覺得大概是最近幾天吃得好，那條走路不方便的腿有力氣了許多，日子變得越來越有盼頭。

    一個清晨就在忙碌的瑣事中渡過。

    林家母女沒等上工的鐘響，早早地出門，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在卯足了勁地幹活。

    「呀嗬~」林玉蘭扛著鋤頭瞪大了眼。

    該不是哪個睡懵了的把她家活幹了吧！

    很好，繼續保持！

    她扔下鋤頭笑嘻嘻地沖遠遠墜在後面的方淑慧和林玉珠招手：「姐，你快來看，有個傻....有個好心人幫咱家挖了這麼一大段！」

    林玉珠還沒回話，前面幹活的大姑娘直起腰沖她笑呵呵地說：「隊長一早就在那幹活了，剛走沒多久呢。」

    「金花姐也來得挺早吧，活都幹了這麼多了，早飯吃了嗎？」林玉珠笑著打招呼，心裡又甜又無奈，還有些心疼。

    那蠻牛又說睡眠時間不夠，那麼早起來幫她幹什麼活啊....

    淳樸耿直的男人疼人的方式真是一點也不花里胡哨。

    嘴上不說，直接付諸行動，也不邀功賣乖，跟個田螺姑娘似的。

    「還沒呢，等我哥嫂來幹活一起帶過來。」葉金花大方地沖她笑笑，「隊長對你可真好。」

    林玉珠不接話茬，只是靦腆地笑了笑，指指前面，「家裡活多，來得遲了點，那我們先去幹活啦~有空再聊。」

    笑就夠了，不然說什麼都有顯擺的嫌疑。

    宋鋼鐵這種長得不錯、踏實肯干又沒花花腸子的男人在村里不是沒姑娘喜歡。

    這時候的人普遍淳樸，姑娘們也含蓄，很少有知三當三的囂張想法。

    人家落落大方沒有錯處，她也不是針尖心眼，只要別給她添堵就行。

    生產隊的勞動熱情空前高漲，田間地頭一派擼起袖子加油乾的熱火朝天場面。

    「自己家的活不干，給別人家幹活，這還不是人家的女婿呢！」

    宋三嫂瞟了一眼遠處的林家母女，滿臉憤憤不平。

    昨晚老太太發話了，既然是一家人的活，是勞力都得去，就留老五媳婦在家。

    她是宋家生孩子最多的，八歲的大女兒上初小一年級，兩個兒子一個五歲一個三歲，還有個小女兒還沒滿百天。

    因為婆婆癱瘓在床，大一點的侄子侄女，上學的上學，掙工分的掙工分，都沒法幫忙，只好自己帶。

    剛過完年那會子天冷得很，她和老五媳婦前後半個月生孩子。

    小叔子發話讓她們不用去掙工分，做好家務帶好孩子就行。

    現在老五媳婦在家看孩子，她卻要下地乾重活！

    「你管老六幫誰幹活呢！」宋二嫂白了她一眼，「他有自己的工作，家裡這麼多人使使力氣不一樣能幹完？」

    宋三嫂拄著鋤頭把直起腰，一雙利眼橫過去，「二嫂，你說話怎麼胳膊肘朝外拐啊！林玉珠給你什麼好處了，你見天的幫她出頭！」

    「我胳膊怎麼朝外拐啦～」

    宋二嫂抬袖抹了一把曬得發紅的臉，不高興的眼神也不客氣地橫回去，「玉珠妹子又不是外人，遲早要嫁進來的，我跟她投緣！」

    「哎呀，行了行了，好好的怎麼又吵起來了。」宋大嫂苦著臉走到宋二嫂旁邊放下擔子，「你這做嫂子的讓著點，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好吵的，別讓人看笑話。」

    「都是宋家媳婦，我憑什麼要讓！」宋二嫂一把扔下鎬頭，「我對她還不夠遷就嗎？二斗從山裡逮回來的野雞野鳥什麼的，一口湯都撈不到喝，我還給她良心餵沒了是吧！」

    「二嫂，說話要憑良心！你懷二斗三斗的時候，有田不也天天早晚去山裡給你捉野味補身子？」

    「你也說了是那時候，那時候你還沒嫁進來好吧！你光提老三，你懷春香那年，我那口子沒少給你割蜂巢蜂蜜回來吧！」

    那可是一塊多錢一斤的蜂蜜！

    經常蟄得滿臉腫著回來，可把她給心疼壞了！

    他卻笑嘻嘻地不當一回事，嚼了馬齒莧糊在臉上，說這是老三的第一個孩子，他這做二伯的得盡到心意。

    兩個女人針尖對麥芒，在水田那邊幹活的兄弟倆默默對視一眼，苦著臉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