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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4:25 作者: 亦舒
但福在卻這樣回答:「請告訴太太,我有點不舒服,會提早休息,不出去了。」
「啊,可需要請醫生?」
「不必。」
盡忠的司機忽然問一句:「周先生可是在家?」
福在說:「周先生在書房裡睡著了,你來看。」
司機十分關心這個東家,他走到書房門口張望,正好聽到衣著整齊的周子文扯起鼻鼾。
他掩上門,「王小姐,那我同太太說你不打牌了。」
司機離去之後,福在坐在偏廳守候到天亮。
月玫回來了。
她怒不可遏,一進門,看到福在,便揮手給她一個耳光。
福在直摔出去,耳朵嗡嗡響,面孔麻辣。
「周子文在什麼地方?」
福在不出聲,她掩著面孔,嘴角淌血。
月玫在書房看到丈夫,他仍然熟睡。
她把他拖到地上,用力踢他。
福在奔過去奮力按住月玫。
「他已答應給你一半財產與你分手。」
月玫猙獰到極點,「一半,誰要一半?我要全部。」
她舉起椅子向地上的周子文打去,被福在扯住,兩人正掙扎,傭人回來了。
「太太,王小姐。」
她們趕來調停。
月玫恨恨對福在說:「我必不放過你。」
福在卻鬆口氣。
她拎起準備妥當的簡單行李,離開周宅。
雨沒有停,反而下得更急了,落在福在頭上,叫她醒覺。這時,月玫卻追了上來。
「福頭,別走。」
福在搖頭,「你去報警吧。」
「福在,我們再作商量。」
「與周子文和平分手是最佳辦法。」
「你要到哪裡去?」
「這麼大一個人,相信不會倒斃街頭。」
正拉扯,雨中有第三人出現。
「你們吵什麼?」
是周子文,他終於醒了。
他驚異之極,月玫怎麼會與福在爭吵?她倆情同姐妹,況且,月玫只信福在一人。
月玫一見丈夫醒來,轉機真快,她即使嘟起嘴說:「我罵她灌醉你。」
一手搶過福在的行李,咚咚咚跑上樓去。
周子文信以為真,十分尷尬,「我怎麼醉若爛泥,真不好意思。」
福在僵在門口,進退兩難。
她深深吸口氣,正在這時,月玫高舉她的手提電話奔下來,「福頭,福頭,保險金髮出來了。」
福在一個箭步上前,搶過電話,「喂,是,我是王福在,我馬上來。」
月玫握住她的手。
周子文見她倆一下子又和好如初,誤會冰釋,不禁搖頭,親姐妹也不會像她們這樣親密。
他同月玫說:「我有話同你講。」
福在連忙請司機送她到保險公司。
她一進門便看見劉少波,她沒有同他打招呼。
福在向秘書說明來意。秘書一早已準備妥當,攤開文件,著她簽署。
支票終於交到她手中。
福在發覺雙手微微顫抖。
她把支票收好,打算立刻到銀行存入,並且即時著手找小公寓搬離周家。
走到門口,劉少波說:「王小姐,我送你。」
福在冷淡地說:「不用客氣。」
「王小姐住在朋友家中?他們好像姓周。」
電梯門打開,他陪福在下樓。
福在對這個調查員毫無好感,維持緘默。
「周太太在我們處也有戶口。」
福在低下頭看鞋尖。
好不容易電梯門打開,福在頭也不回地急急拋出去。
她立刻聯絡房屋經紀,說出她心目中房租上限,經紀帶著她在中級高層住宅區看了整個上午,走得腿酸,仍然不能決定。
經紀陪她在茶餐廳坐下,微微笑,「王小姐,因價就貨,你說是不是。」
福在低下頭,喝一口苦澀的檀島咖啡。
小公寓沒有露台,只得一邊有窗,對牢別人客廳,招呼幾乎不用電話,嘈吵,狹窄,空氣混濁。
啊怪不得李月玫努力謀財,她有她的智慧。
經紀放下名片,「王小姐決定才找我,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福在忽然說:「就是剛才那一層好了。」
經紀意外,「好,我去準備租約,請王小姐明早來找我。」
福在點點頭,付了若干定洋。
她回周宅。
那是截然不同的一個世界,由金錢劃分界限。
園子裡的玫瑰花一直自初春開到初秋,一球球散播芬芳,抬頭即是藍天白雲,遠處有灩灩海景,傭人聞聲即時迎上來侍侯……住慣了還想搬到什麼地方去,王福在只逗留了小小一段日子已不捨得離開。
她必須離開,這不是她的世界。第十一章 想到這裡,心境稍覺寬敞。
月枚在房裡摔東西。
「可恨、可憎、可厭。」
這人當然不是桑原。
「福在,站住。」
福在轉頭看著她。
「既然他已昏醉,你為什麼不開燈通知,我拖他出去,推下懸崖,一了百了。」
福在一邊臉仍然麻辣辣痛,不想搭腔。
「他剛才與我攤牌:分我一半,什麼叫一半?我怎知他有一千還是一萬?這間屋子,他竟推說是祖屋不願交出,豈有此理。」
福在仍然沉默。
月枚忽然尖叫:「福在,你要幫我。」
她抓住福在的肩膀急搖。
福在掙脫:「為什麼一定要這間大屋?」
「因為桑原說非大屋不結婚。」
「你瘋了。」福在推開她。
月枚忽然用手掩臉,「是的,你說的對,我已瘋狂。」
「月枚,戒掉色慾,戒掉毒品,好好做人。」
她抬起頭來,大眼布滿紅絲,「不要管我。」
「月枚,周子文已知道你同桑原的事。」
月枚並不意外,反問:「我有瞞他嗎?」
福在嘆口氣,看著月枚駕車離去。
真是一對
不到一會,月枚又回來了,這次,公然帶著桑原。
福在震驚。
這仍然是她的家,她是女主人,只有周子文可以應付她。
周子文要是再不動手,也太沒有血性了。
桑原穿這淡灰色西服,驟眼看,高大英俊,可是他雙眼布滿紅筋,臉色鐵青,只覺陰森。
他朝福在笑說:「月枚的朋友,你好嗎?」
福在把月枚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帶他走。」
「你擔心什麼?」
「請給周先生留點顏面。」
月枚詫異,「你對他有感情?」
她像聽到全世界最好笑的事一般哇哈哇哈地笑起來,她拉著福在到偏廳,桑原跟著進來。
月枚在福在耳邊說:「周子文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他對我有所顧忌。」
福在看著月枚,「你連根本的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
月枚更加笑不可抑。
傭人斟茶進來,她吩咐要冰淇淋,「各式都舀一球,放玻璃碗裡。」
片刻冰淇淋來了,都是可愛的粉色,淡紅淺綠嫩黃奶白,還有一球巧克力。
月枚高興得不得了,每一個顏色試吃。
她沒留意到,桑原目不轉睛那樣盯著福在看。
福在被他看到渾身不自在,寒毛豎起。
玩夠了,月枚叫傭人把碗碟收起。
她忽然說:「周子文從前的事,我全知道,所以,我問他要這間大屋,他菲給我不可。」她最諳勒索之道。
福在忍不住問:「你為什麼那樣恨他?」
「因為他是一個可憎的人。」
「月枚,你不可理喻,我也沒有能力與你糾纏下去,我已找到地方搬出去。」
月枚站起來,剛想說話,傭人請她聽電話。
她喝問:「誰找我?」
「是保險公司。」
她想一想,走出去說話。
偏廳只剩下桑原與福在兩人。
福在剛想避開他,他卻這樣說:「你以為是我引誘李月枚走下墮落之路吧。」
福在憤怒地轉過身子,「你是人類渣滓中的垃圾。」
桑原不怒反笑。
他說:「我在學堂一星期上三節課,收入有限,是什麼人向我無限量提供昂貴的毒品,你想想,不過,是我心甘情願走上這條路,我不會責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