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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4:09 作者: 亦舒
紀和派者她肩膀,「沒問題沒問題,學位對你說比較重要。」
今敏只是流淚。
「你淋浴更衣,我們一起赴會。」
今敏十分虛弱,她輕輕說:「我眼前金星亂冒。」
紀泰說:「我做司機。「
他送他們兩個到學校,紀和搭著今敏肩膀進莊信辦公室。
莊信開門出來,「兩位請進。「
他看著這兩個學生,一時無言。
他們都是系裡頭前五名學生,是任何學府的榮譽,他後悔鹵莽行事,現在,兩個都要失去。
紀和想開口,莊信揚手阻止。
今敏走到角落,剛自醫院急救室出來的他蒼白無力,更顯得可憐。
莊信開口:「紀和,你說的話,我都考慮過,你有道理:學生品德有問題,校方應負部分責任,盡力教化,不應掃地出了事。」
紀和咳嗽一聲。
「可是大學生應知校方不能容忍作弊。」
紀和不出聲。
「我們將開會檢討教學過程,修訂改良。」
紀和抬起頭來,看一看今敏。
「今小姐,你可自動退學。」
紀和連忙說:「莊信先生——」
「這已是極大容忍,也是最後一次機會,今小姐可投考其他學校,繼續升學。」
今敏已經送出一口氣。
「紀先生,我們不便留你,你也自動退學吧。」
紀和覺得這已是最好的結局。
「紀和,這就是華人所頌讚的『為朋友兩肋叉刀』把。」
紀和不出聲。
一時辦公室內寂靜無聲。
終於莊信說:「校方不留記錄,你來好自為之。」
今敏跟著紀和出去,一個踉蹌,莊信連忙扶住她。
今敏低下頭,十分羞愧。
紀泰在外頭等他們,急急問:「有什麼話?」
紀和在他耳邊輕輕講了幾句。
紀泰點頭,「列德完全不適合我們三人。」
今敏輕輕說:「全是我的錯。」
「逢人都會做錯事,記住,同樣錯處不要犯兩次。」
今敏已付出昂貴代價。
紀泰說:「不要檢討溫習,把整件事情擱到腦後,以後也不要再提,讓我們努力將來。」
紀和笑,「沒想到今日紀泰最積極。」
那天晚上,今敏悄悄對紀和說:「開除與退學有天淵之別,你救我賤命。」
紀和回答:「今敏你平日最磊落慡快,今日為何婆媽,這件不愉快事越快丟開越好,學得教訓,以後改過,善莫大焉。」
「紀和,你句句忠告。」
「你應該開始找新學校了。」
今敏點點頭,她略見遲疑,「如有人問起原委,我該如何回答?」
「說列德不適合你。」
今敏惟有苦笑。
「去,去休息吧,明日又是另外一天。」
今敏自身後擁抱他,面孔靠在他背上。
紀和這樣:「叫我女友看見不好。」
「你有女友?」
「嘿,狗眼看人低。」
「紀和,你捨身為人。」
紀和不出聲,他像一隻泄氣皮球,頹然接受命運安排。
因為一點奢望也沒有,他睡的很沉,做一些劇情簡單的夢,童年片段,嘻嘻哈哈,與小朋友們玩得十分高興,夢中不知身是客,一時貪歡,他都不願醒來。
有人把手輕輕放在他肩上。
紀和還想多睡一會,心想:「我一味閉著雙眼,也許他會識趣走開。」
但是人客這樣說:「紀和,我等了大半小時了。」
是卞琳的聲音。
紀和不得不睜開雙眼,可不正是永遠精神煥發的卞律師。
「聽說你已睡足三天三夜。」
紀和苦笑,「醒來也沒有意思。」
卞琳點頭,「一點點挫折,苦水連篇。」
「我失學失戀兼失業,這還不算嚴重?」
卞琳吁出一口氣,「啊,紀先生,我實實在在告訴你,那些根本不算一回事,在過去十年,我父母辭世,我投資失敗以致房產被銀行收回,被最好的朋友出賣失去升職機會,還有,愛人原來有妻子,鬧上門來,伸手打我。」
紀和瞪大眼睛。
她不說明,誰看得出精明厲害的她會吃那種大虧。
「外加我自幼養大的一隻貓離奇失蹤,至今尚未尋回。」
「像一出肥皂劇。」
「失禮失禮,」卞律師嘆口氣,「算一算,沒有一件得意的事,人生不得意事常八九,我一顆閒章,叫『豈止八九』,你明白了吧。」
紀和找一件布衫罩上,起床漱口洗臉。
「卞律師是順路抑或特來探訪?」
「我給你們送這個來。」
她把文件輕輕放在桌上。
紀和一看,楞住,是紀和與今敏兩人在列德大學過去的成績記錄,並且各有一封中規中鉅的退學證明書。
「這些文件怎麼會在你手中。」
卞琳微笑,「你說呢?」
紀和狐疑,「我不相信。」
卞琳搖搖頭,「紀和先生,所以說你們都是小孩子,你以為憑你一臉正氣把系主任教訓一番就可以順利過關?」
紀和張大嘴巴。
「那種在人事複雜的所謂學術界混了近半世紀的老狐狸起碼有八副面孔,他會害怕你吵鬧?」
紀和深深吸一口氣,「難道全因你出面?」
「紀泰把整件事告訴我,我立刻趕來,我有什麼面子,一切還不是紀伯欣的關係。」
紀和張大嘴又合攏,他還以為自己有辯才,把系主任擊跨讓步,他倒想。
「紀泰本人遭到開除為什麼不向你求救?「
「紀泰根本不想繼續學業,與你倆志向不同。」
紀和低下頭,「你用什麼辦法?」
「世上只有兩個法子:威逼,利誘。」
紀和怪叫,「以德服人呢?」
真沒想到卞琳如此高興:「那就要看你了,別人都沒成功。」
「不不,卞琳,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紀和,你瘦了一圈,可見這件事叫你操心。」
「唉,原來又是靠紀先生出馬。」
「他人際網絡廣且密,這是他其中一項成就。」
紀和說:「可惜我們兩兄弟是不肖子。」
「人各有志,再說,律師行里擠滿野心勃勃年輕才俊。」
「你呢,卞琳,你是其中佼佼者。」
卞琳感嘆:「我已老大,而且,紀伯欣信任我,我已站在平台上,有時看到後來者爭先恐後爬梯子,你推我擠背後插刀口是心非,真覺無聊。」
紀和點頭。
「紀先生患病,給我極大啟示,是非成敗,原來不過匆匆數十年,一個人可以享用的物資,也極其有限。」
紀和苦笑,「你一切都爭取到手,才可以這樣說,我們不得不努力向上,難道一輩子到老住地庫擠公車不成,又如何照顧老小。」
卞琳拍拍他肩膀。
「卞律師,你打算幾時停下來?」
「紀和,我苦出身,坦白說,童年時,穿不暖吃不飽,冰激凌是奢侈品,一直吃大人剩菜,穿兄姐的舊衣服,從來不知什麼叫旅遊,也沒有玩具。」
「卞琳,你氣質大方,全不在乎。」
卞琳說下去:「這份收入維持我自尊自信,又讓我自給自足,我不會輕易放棄。」
今敏像她。
可是,今敏是否得到卞琳般成就?
今敏站在門口,把這一切都聽進心裡。
卞琳轉過頭,「今敏,進來坐。」
今敏輕輕說:「卞律師是我們導師。」
「只怕你們不愛聽,一句過時,把我們轟的老遠。」
今敏連忙說:「我不知道怎麼感激你才好。」
卞琳說:「今敏你聰明絕頂,可是做人靠聰明實在危險,你別叫聰明耽誤。」
今敏整張面孔燒紅,像吃了兩記耳光,但是她有勇氣,低下頭說:「多謝卞律師指教。」
「紀先生讓你倆轉到軒利大學去,他已替你們安排妥當。」
「我與紀先生無親無故。」
平日頑劣如候王的今敏連脖子都漲紅。
幸虧卞琳隨即問:「紀和,你還搬家不搬?」
紀和答:「我活靈出竅,原神尚未歸位,我累極了,只想睡一覺。」
卞琳笑笑,給他看一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