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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4:09 作者: 亦舒
「摟在懷中好言安慰,一次給同學看見,指著取笑,以後,你才改過。」
「知恥近乎勇。」
「晚了,休息吧。」
半夜,母親輕輕推開房門看他,又滿足地掩們。
第二天,紀和提早赴會,卞琳已在等他。
「桑子一定會來?」
紀和不能肯定,越洋約會,作不得准。
卞琳嘆氣,「那時一個輕率隨時會得改變主意的女子。」
況且,還帶著兩個嬰兒。
兩人頗似熱鍋螞蟻,眼看三點已經敲過,三點十五分,三點三十分,卞琳頹然。
紀和安慰她:「失約是應該的,赴約才是奇事。」
這時傭人急急進來,「客人來了。」
卞琳與紀和搶著出去,兩人肩膀相撞。
紀和連忙扶著卞律師。
只見門外一輛歐洲大房車停下來,保姆與司機先下車,把嬰兒車取出放好,然後小心抱出貴重物品,對,就是那對孿生兒。
最後,桑子才施施然下車。
對她來說,遲到三十分鐘已經算是準時。
紀和一個箭步上前,與她握手,那裡還敢責怪。
他說:「桑子你氣色很好。」
桑子輕輕問:「我不用說話吧。」
「大家都無須開口。」
由卞琳充當導演好了。
卞琳吸口氣,「請跟我來,孩子們先在房門外等。」
這時,卞律師才看清那對胖小子,只見他倆圓頭圓腦,手臂大腿全是肉,一向對幼兒毫無興趣的卞琳忽然想伸手去捏他們小手小腳。
「這麼可愛。」
桑子只是微笑。
她已是再世為人。
卞琳又說:「呵,同你們兄弟倆長的一模一樣。」
這時,紀伯欣剛剛吃完點心,由看護讀報紙給他聽,抬起頭,看到紀和,他笑了,一邊臉肌肉不受控制歪曲,嘴扭到一邊。
紀和趨向前,在他耳畔說了幾句話。
紀伯欣雙眼忽然亮起,露出盼望神色,看牢紀和。
紀和輕輕說:「他們就在外頭,叫他們進來可好。」
紀伯欣驚喜地點頭。
紀和喚人,只見桑子推者嬰兒車進書房。
那兩個孩子一刻不停,老是想自車位站起撲出去玩耍,又爭著發出哇哇聲。
紀伯欣示意近些,桑子把嬰兒車交給紀和,退在一角。紀和把孩子們推到他跟前。
那對頑皮雙生兒,看見陌生人並不怕,也嫌丑,忽然伸出胖胖手,示意要抱。
連看護都笑了,抱起一個送到紀伯欣懷中,那孩子便來抓老人眼鏡玩。
紀伯欣示意兩個都要,孩子們全坐在他膝蓋上。
卞琳輕輕傳譯:「同紀泰紀和幼時一模一樣。「
原本無聲無息的紀宅忽然充滿笑聲。
半晌,孩子們被保姆帶出去,桑子以為戲已做完,她可以全身而退。
誰知卞琳說,「桑子你請留步!」
桑子不情願地轉身過來微笑。
卞琳說:「請走近一點。」
他充當紀伯欣的聲音。
桑子走到他面前。
「你姓桑,同桑羨能先生有什麼關係?」
「桑羨能是我小叔。」
卞琳說:「那是老朋友了,你與紀泰結婚為什麼沒有通知親友。」
桑子笑笑答:「我來並沒有結婚。」
「孩子都那麼大了,怎麼不舉行婚禮?你們年輕人也別太不顧禮儀,快快補行婚禮。」
紀和踏前一步,「沒有必要。」
紀伯欣吩咐卞琳幾句,卞琳走到臨房一會,回來時手裡捧著一制淡蘭色首飾盒子。
紀伯欣示意她打開交給桑子。
盒子裡是一條寶石項鍊。
桑子出身不差,頗見過若干首飾,知道這是名貴禮品。
「紀先生說是見面禮。:
桑子只得點頭接收。
卞琳又傳話:「紀泰,你回家吧,既往不咎,從新開始。」
紀和乘機說:「:我不想再讀法律。」
卞琳代紀伯欣問:「你想做什麼?」
「我想開設一間酒吧。」
紀伯欣怔住,卞琳也一呆。
這是紀泰的願望,紀和處處維護他。
紀伯欣搖搖頭。
卞琳便說:「容後商量。」
他在卞律師耳畔說了幾句。
「孩子們,可否定期探訪我。」
桑子答:「他們將在倫敦上學,我一年回來兩次,一定來看祖父。」
卞琳忽然說:「這一對孿生子可不要分開。」
桑子答:「請絕對放心,我一定會把他們帶在身邊。」
卞琳又說:「紀先生願意負責孩子們生活費用。」
桑子說:「我自己有能力。」
桑子不願久留,轉身退出。
卞琳代紀伯欣說:「讓我再看看孩子。」
保姆再次把孩子們抱近,不知怎地,他們無時不刻手舞足蹈,一不小心,兩個胖頭相撞,痛的哇哇叫。
大家忍不住笑。
卞琳說:「會走會跑不知如何控制,還有,如此好動,怎樣讀書。」
紀伯欣忽然提高聲線發出不可辨認的聲音。
卞琳一怔,仔細聽,然後傳譯出來:「是非成敗轉成空,幾度夕陽紅。」
紀和惻然,他按住紀伯欣的手一會,轉身離去。
他送桑子上車。
「桑子我感恩不盡。」
桑子卻說:「紀和,真沒想到眾人這麼喜愛我的孩子,你們給了我鼓勵。」
他們互相祝保重,勇敢的桑子帶著孩子門走了。
卞琳輕輕站在他身後,「我送你一程。」
卞律師真好精力,一絲不見倦容,有才能的人多半天生如此。
紀和欽嘆,「我一下子就東倒西歪,咖啡紅茶全部失效。」
卞琳微笑,:你沒聽紀先生說一切轉成空。「
「我們還年輕,我們不灰心。」
卞琳感嘆:「紀和,你人生觀正面光明。」
「讓我們希望紀伯欣健康明日勝今日。」
演完紀泰,紀和做回自己。
他每天陪著媽媽吃三頓飯,然後,他開始尋找藝雯。
不不,他不打算騷擾她,他只想知道她近況,可是,一開口打聽,必然驚動藝雯,對一個女子來說,最恐怖的事,莫非是前頭人糾纏不休。
他必需做的十分技巧,他約從前同時喝咖啡,帶著名貴小禮物,等對方自動提供資料。
這個都會每人都認識每人,熟不拘禮,寒暄過後,便開始講是非。
同事這樣說:「能夠外出進修,海闊天空,多一項專業,多一條出路,如今好職位難尋,紀和你真幸運。」
這番話把紀和過去一年的辛勞都淡化,只剩一個印子,不好意思提起。
「我們就依然站在泥灘里不能動彈,幸虧還可以拼老命怨天尤人。」
紀和只是賠笑。
第二杯咖啡上來,女同事多叫一客蛋糕,她忽然說:「你與藝雯分手,大家都很突然。」
紀和忍著不出聲,待她全盤傾出。
這城市有一個特色,人在背後說親友是非,一點犯罪感都沒有,信口道來,像是做一篇影評或是書評。
「藝雯結婚了,現在,她是那種下了班需買菜回家煮飯的女人。」
女同事見紀和不出聲,又笑,「當然,如今王妃也不好做,一個個都離婚。」
紀和終於問:「丈夫對她好嗎,他愛她嗎?」
「金國中不是壞人,他絕對不會打罵女人,可是,世上沒有多少男人懂得溫柔體貼,生活想必勞碌平凡,所以越來越多女子情願單身。」
「紀和只有你才願意承認這一點」
她對那塊蛋糕讚不絕口。
紀和說:「包一打回家慢慢吃。」
「怎麼好意思?」
「難得見面,不要客氣。」
接著,同時一五一十把藝雯的新地址電話全部告訴他。
然後,她拎著蛋糕盒子歡天喜地告別。
生活壓逼她,也欺侮紀和,但是好象對紀和又比較好一點。
生活已經看扁了這位同事,可是對紀和,又還留餘地:說不定這小子翌日會得出人頭地,留一線和氣,日後好相見。
紀和照著地址到藝雯家附近,是那種中級住宅區,一幢大廈廿多三十層高,每層六戶人家,每戶至少四口,一算之下,一幢房子的人口已經比整個北美小鎮為多,如此擠逼,紛爭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