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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4:09 作者: 亦舒
    紀和問:「誰寫的?」

    「紀泰,夠精彩可是?」

    紀和點點頭:「沒有廢話。」

    劇本是一男一女的對白。

    男:「我愛你」,女::「我卻不愛你」,「為什麼?」「對不起」,「請考慮」,「不,我不愛你。」

    就這麼多。

    可是,已經是一個愛情故事,劇名是拉丁文,叫OmnicVincitamore:愛情戰勝一切,喻意諷刺!

    「班主任接受否?」

    「老師不知多喜歡。」

    「那麼,他是個好教授,他懂得什麼叫自由創作。」

    三個人都笑起來。

    他們用不同的語氣及表情演說那幾句對白,忽然,一拘戲變成十多拘。

    紀和說:「有趣極了。」

    桑子笑,「不如你倆也轉到戲劇系來。」

    紀和笑得彎下腰,他想都不敢想,畢業後何以為生?

    紀泰回答:「由此可知,我爸媽還是好人。」

    紀和回房做功課。

    他再次嘗試與藝雯聯絡。,仍然得不到結果。

    他在信中這樣寫:我耽於安樂,生活愉快,結識一班新朋友,他們臉上都有笑容,性格天真活潑,毫無心機,十分可愛,可是,我會回來,我們會再次見面。

    他放下筆,悄悄睡著。

    夢中看見藝雯走近,低頭閱讀他寫給她的信。

    他走近她,她抬起頭來,好一長皎潔的臉,紀和內心悽苦。

    就在這時,陌生電話玲聲響個不停,把他驚醒。

    電話那頭是個陌生女聲。

    「聽好了,紀和,我是紀泰的律師卞琳,此刻在第七號警暑,請立刻來與我會和。」

    紀和立刻清醒,「紀泰出什麼事?」

    「他醉酒鬧事,被拘在警局,他已經是警方熟悉人物,你明白嗎?」

    紀和一怔,「我明白。」

    「他穿黑色衣褲外套,帶鴨舌帽。」

    「我完全明白,我更衣後即刻來。」

    紀和到紀泰房中,打開衣櫃,去出同類衣褲換上,立刻趕往警署。

    凌晨,警署內卻人頭擠擠,什麼人版都有:流鶯,毒販,醉漢,小偷…….

    一個年輕女子迎上來,「我是卞琳,跟我來。」

    他們在一個暗角落壓低聲音:「紀泰在那邊等候問話,今年他已第三次近來,他父親知道,必定心臟病發。」

    紀和點點頭。

    「一會,這個大堂會有一點小騷動,趁亂,你迅速去坐到紀泰位子上。」

    紀和答:「明白。」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流浪漢忽然爭吵,繼而大打出手。紀和立刻走過去,紀泰與他打一個顏色,竄出去與律師會合,一下子消失在角落。

    警察大聲吆喝按住流浪漢,根本不發覺有人掉包。

    然後,卞律師若無其事對當值警官說:「你們抓錯人了,我當事人無辜路過,他根本沒喝酒,請當場測試。」

    經過種種手續,果然一切屬實。

    警方登記紀和資料,放他們離去。

    警署大堂充滿一股醃(月贊)濁氣:有人嘔吐,有人不知多久沒有沐浴,全趁這機會釋放臭氣。

    走到警署外,紀和深深吸口氣。

    卞律師說:「我想喝杯咖啡,你呢?」

    紀和點點頭。

    他們走進通宵小食店,紀和脫去帽子。

    年輕女律師訝異,「你與紀泰長的一模一樣。」

    紀和不語。

    他大口喝盡咖啡。

    卞律師再仔細打量他,「但,你們是兩個人。」

    紀和仍然不出聲。

    「委屈你了,我想告訴你,這完全是我的主意,與紀泰無關,他反對拖你落水。」

    紀和微笑。

    「你們十分友愛,但是紀泰的生活習慣真得改一改,你勸勸他。」

    這時,紀和吁出一口氣。

    「他這樣遲早出事。」

    紀和無奈。

    「天快亮了。」

    卞琳叫了煙肉蛋香噴噴吃起來。

    看樣子她也是個分秒必爭的人。

    「我得趕去提堂,當事人是一名少女,她犯傷人罪。」

    「傷的是誰?」

    「前度男友。」

    「傷上加傷。」

    卞琳笑了,「紀和你很有趣,改日有空與你聊天。」

    「你是師姐,我們不勝榮幸。」

    「我請你。」她付了帳。

    紀和真的認識了很多可愛的新朋友。

    回到家,他淋浴洗盡頹氣,紀泰敲門來。

    他說:「謝謝你。」

    「不客氣。」養兵千日,用在一朝,世上哪有免費午餐。

    「我不能連累你,看樣子真得改一改。」

    「發生什麼事?」

    「喝了幾杯,又有人叫清佬回家,我揮出老拳。」

    紀和說:「下次,說:『你也回家去,你的家是烏克蘭抑或愛爾蘭?』」

    下午,湯醫生找他,「紀和,我想與你談一談。

    紀和奇問:「湯先生,我們並無瓜葛。」

    「下午三時到我診所來一趟可好?」他說出地址。

    紀和心中無事,因此坦蕩,答應下來。

    湯醫生私人診所在市中心公立圖書館附近,紀和順道備了幾本書。

    湯醫生請他坐,斟上咖啡。

    他無懼地看著醫生,忽然他起了疑心,「是否桑子有事?」

    醫生這樣說:「小紀,怎樣看你,都是一個好青年。

    他語氣充滿惋惜。

    「桑子健康如何?」

    「你還關心她?」

    「她是我朋友。」

    「小紀,讓告訴你一件事:她並沒有放棄胎兒。」

    紀和意外,「啊。」

    「她得到家長支持,決意保留小生命。」

    紀和點頭,這可能是桑子一生中最大決定。

    「小紀,我受他父母所託,想勸你承擔做父親的責任。」

    紀和莫名其妙,「湯醫生,我已表明,我決非嬰兒生父。」

    湯醫生咳嗽一聲,「我私下做了一項實驗,你的確是胎兒父親。」

    「何種實驗……」

    醫生指一指紀和面前的杯子。

    紀和忽然明白,「你抽取涎沫樣本,做去氧核糖核酸測試。」

    醫生點點頭,「小紀,你是好青年,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紀和站起來,「絕無可能吻合,實驗報告有誤。」

    湯醫生嘆口氣,「你堅決否認,我也沒辦法,測試完全正確,除非你有孿生兄弟。」

    最後那句話象一支箭射中紀和胸膛,他跌坐在椅子上。

    湯醫生十分意外,「莫非你真是孿生兄弟。」

    紀和抱起書本,逃一般離開湯醫生診所。

    他茫然無目的的在街上遊蕩,從行人一頭走到另一頭,又再走回去,往返多次。

    終於他回到家,看到紀泰與幾個人在泳池喧譁地大水球。

    紀和在一旁凝視,他嘗試把拼圖湊到一起:一對孿生兒,分開在兩個家庭撫養長大,兩家並不親密,可是時有聯絡……

    紀和與紀泰原是同胞而生。

    可是,他來的父母到底是誰?

    紀和迅速將紀伯欣剔除,他環境良好,斷不會拆散一對孿生兒。

    這麼說,紀和的雙親才是紀泰的父母。

    母親羅翠珠應當知道真相。

    本來已決定搬離紀泰的他突然心酸,搬家與否忽然微不足道。

    難怪叔父願意付他學費,所以老媽鼓勵他升學。

    又紀泰自幼不得他母親歡心,一早離家留學………

    種種因由,湊在一起,像開亮一盞燈,照明黑暗的回憶。

    兩家因為一對孿生子,產生不可分割的關係。

    紀泰看見紀和呆立一旁,他自泳池出來。

    「有什麼事?」

    紀和知道紀泰還未明白真相。

    他問:「遇大事,該找誰商量?」

    紀泰答:「卞琳律師,她有辦法。」

    紀和點頭。

    紀泰笑,「你也可以找我商談,我們是兄弟。」

    紀和哽咽,他回屋內撥電話找卞律師。

    「我還在辦公室,你隨時可以來。」

    「明早我有課,我現在就來見你。」

    卞律師桌前全是文件,她帶紀和到小小會議室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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