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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3:56 作者: 亦舒
庭芳向他道謝,在愛司保護下離去。
啟之站在門口看司機駕著大車在街角消失。
他身後傳出聲音:「約會特首,滋味如何?」
啟之轉頭,「又是你余小娟。」
小娟笑,「不請我進去喝咖啡?」
「明天一早我得回學校。」
「有什麼資料?」
「明早新聞處自然發布消息。」
「讀者對官樣文章不感興趣。」
啟之想一想,「我待會傳真給你。」
「不怕字跡落在我手?」
啟之苦笑,「我怕什麼?難道我還有什麼痴心妄想不成?」
余曉娟惻然。
「師兄保重。」
「師妹好走不送。」
第二天啟之在電視新聞上看到王庭芳在飛機場情況,眾人擁簇下的她像公主般珍貴。
領先報有他提供的消息:特首關注融島教育制度。
領先報此刻關於王小姐新聞報導正派得乏味。幸虧另有一段「王小姐夜訪民居,找的是誰」補充趣味。
人一走,周啟之就靜下來了。
學校生活寧靜平和,值得珍惜,啟之天天繞校園跑步,不到一星期,便有一班同事同學追隨他每朝六時在晨曦中運動。
新聞片斷中王庭芳秀麗容貌不住出現,與她合照的外國首長不少以詫異眼光看她,像是不相信這樣年輕漂亮的她有能力領導一個大都會。
王庭芳擅英法西語,夠派用場,可是她謙遜地稱:「還在努力學習德語。」
她實事求是態度爭取外交上進展。
一日,余小娟問啟之,「你可有握過她的手?」
周啟之答:「沒有。」
「肩膀?」
「也沒有。」
「衣角?什麼也無?」
「你全講對了。」
余小娟說:「依照慣例,民眾一概不准碰到英女王伊莉莎白二世的肢體,可是近年在外國,許多平民看到她攬住她肩膀拍照,女王與護衛都沒有干涉阻止,周師兄,你也不用太拘謹了。」
「女王也漸漸熟不拘禮了,多好。」
「所以,凡事都有轉機。」
啟之當然知道小娟說的是什麼。
「世雄,你也並非全無希望,王庭芳也是人,他們說愈是美人愈寂寞。」
啟之笑,「所以許多醜人也爭認寂寥,你呢,小娟?」
小娟苦笑,「我只希望賺多點獎金。」
「小娟,你事事金錢掛帥,何故?」
「師兄,我在貯學費前往加國讀新聞及政治系。」
啟之肅然起敬,「哪一個省份?」
「渥太華,順便把法文學好。」
「回來後可加入法新社工作。」
余小娟忽然笑了,「不,我在領先報停薪留職。」
周啟之一怔。
「那意思是,畢業後我會回到領先報工作。」
啟之瞪大雙眼。
(漏了16和17上)17下
周啟之的一顆心咚一聲掉到腳底。
「周啟之,你做的好事。」
啟之不出聲,他用手遮住臉。
「你怎麼做得出來?」
啟之嘆口氣。
「你真好意思。」
「對不起,我已經辭職。」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想了結此事?原來你就是領先報的芝子,『特首小姐你早』專欄由你所撰,今早王小姐接到消息,她神色慘敗,好比融島染上瘟疫,她待你以誠,你當她是什麼,搖錢樹?」
啟之無地自容。
愛司痛斥他:「男人中最卑賤是四處說女人是非者,你還要繪形繪色寫出來,怪不得芝子知得那麼多,原來就是她身邊人出賣她。」
愛司把一隻文件夾丟在周啟之面前。
「聽說稿酬極佳,每隻格子,填滿與否,均值一元美金,原來友誼有價,輕易算得出來。」
文件夾中全是剪報,「芝子專欄」四字像尖刀般鑽入眼帘。」大家都喜歡你,尊重你,可是大家都有眼無珠,看錯了你。」
啟之站起來,「我想見王小姐。」
「還有什麼好說?」
「我想親口解釋。」
「她沒空見閒人。」
啟之頹然坐下。
「你違反了雇員合約,你等著見律政部人員講話吧。」
啟之沮喪得說不出話來。
「像你這種沒有良知的人,活該吃官司。」
這兩句話說出口,連愛司自己都覺詫異:這種控訴耳熟能詳,什麼地方聽過?
咦,秦香蓮痛斥陳世美之時,不知是否用同樣語氣?
愛司立刻警惕,一聲不響開門離去。
一切交給法律處置,她不宜發表私人意見。愛司大力關上門。
小屋牆壁像是震動一下。
周啟之覺得頭暈,他倒在沙發上。
他人格是否卑賤已經無所謂,最叫他難過的是他傷害了王庭芳。
周啟之後悔得想自殺。
他斟了一大杯烈酒灌下肚子。
忽然之間,周啟之落下淚來。
電話鈴響,他不予理睬。
有人在電話錄音機中留言:「啟之,我是大哥,有空回家吃飯,阿芳如果有時間,無任歡迎,我們已知道她是誰,十分意外,又覺榮幸。」
大嫂加一句:「放心,家居照片,絕對不會發表。」
人人都有良知,周啟之除外。
他又斟多一杯酒。
電話鈴再響。
「師兄?我是師妹,今日有什麼新聞?」
啟之苦笑。
他用坐墊蒙頭,昏睡過去。
夢中聽到同學叫他,母親的聲音輕輕對小朋友說:「啟之有點不舒服,別去吵他。」
他想掙紮起來,不夠力氣,聽得小朋友呼嘯著離去,好不失望,但又昏睡過去。
「啟之,醒醒,醒醒。」
啟之睜開眼,「哎喲,我要遲到了。」
林森告訴他,「周末,接著復活節假期,你不用上班。」
「你如何進來?」啟之嚇一跳。
「門沒上鎖,一推即入。」
啟之發呆,他已失去日常運作功能。
「啟之,東窗事發。」
啟之坐起來揉臉。
他嘆口氣,「為什麼叫東窗,不是西窗或南窗?」
林森說:「你真幽默,王庭芳的新聞組已把領先報列入黑名單,新聞發布會再也不通知我們。」
啟之發覺自己嘔吐過了,客廳一陣臭酸味。
他打開窗戶通氣,只覺頭痛欲裂,連忙服止痛藥。
找到臭味源頭,原來墊子上有穢物,他連忙把坐墊丟垃圾桶。
一邊林森不住發牢騷:「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周啟之,都是因為你。」
啟之斟杯番茄汁喝。
他問:「誰是蕭何,他做過些什麼好事壞事?」
林森責備他:「你的身份已經敗露,你太不小心了。」
啟之答:「我是間諜,像瑪泰哈利一般,將遭處死。」
「啟之,你宿醉未醒,胡言亂語。」
「是,他們已知道芝子是周啟之。」
「是誰泄露機密?」
「據說是政治部調查所得。」
林森搖頭,「我不相信。」
「政治部確有這點能耐。」
「整件事充滿魚腥氣,我懷疑有人通風報信。」
啟之呆呆坐著。
頭痛漸漸減退,胸上卻似壓著千斤閘,透不過氣。啟之知道這是失戀的苦楚。
他無奈地說:「林森,事情總有拆穿一天。」
「我不甘心。」
嘿,他不甘心,啟之幾乎想笑。
「是否行家妒忌我們,去新聞處打小報告?」
林森說:「他們也用同樣手法,怎敢揭發我們?鳳凰台一號的園丁根本是朝日報社的採訪主任。」
有這種事!
林森問:「會不會是內jian?」
啟之呆呆看著他。
「即是領先報自己人。」
啟之不感興趣。
「周啟之,你要看醫生,你雙眼像死魚。」
啟之已經不介意這個頭號損友說些什麼。
林森探過頭來,「你喜歡王庭芳,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今日,林森丟下許多書包人名及成語故事,令周啟之無法招架,誰又是司馬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