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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3:56 作者: 亦舒
「要不,打聽到幾時加稅減稅,裁員,取消聯邦匯率,我們就拋離對手了。」
啟之低著頭。
「下星期大會堂宴會廳舉行慈善舞會,我要你混進去拍照。」
啟之說:「你也會在場,你為什麼不自己拍?」
「啟之,我要你拍我與特首小姐舞姿,明白嗎?我捐款五十萬,為的是什麼?」
「我不再認識你,林森。」
林森興奮的說;「電視台接觸鳳凰一號,說是願意免費攝製舞會片斷,製作成影碟義賣,可是已被拒絕,因此圖片更加珍貴。」
啟之問:「你如何得到門-?」
「請帖,啟之,不是門-,領先雜誌手上有幾張某人不可見光的照片,某人是權貴,我一開口,他立刻替我張羅到門-,不,是請帖。」
「林森,你真卑劣。」
「啟之,你也在這隻賊船上。」
那天下午,他看見有人送一隻大盒子進來,愛司接過檢查,輕輕打開,原來是一件晚服,灰紫色小袖子軟緞長裙,款式保守,但不失典雅。
啟之憑記憶用彩筆繪出晚服,送往領先。
組長興奮極了,「有獎金。」
「最好在當日刊出,否則她可能有時間更換衣服。」
「當然,當然。」
他逐日逐篇專欄出賣她——一個與他無怨無仇的毫不相干的妙齡女子。
他時時在車子倒後鏡里偷看她,她低頭審閱文件,面色沉靜,象尊玉像,偶然抬起頭,看向窗外,但是一言不發。
全融島都知道她是一個孤兒,亦無兄弟姊妹,寂寞嗎?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的她可能沒有時間問這個問題。
她呆視窗外神情至為淒宛,眼睛失神,變成大顆玻璃珠模樣,呵。
那天早上,芝子專欄披露了晚服彩圖。
愛司第一個炸起來:「屋內有內jian。」
管家說:「不,由時裝店那邊泄露出去才真。」
愛司說:「對,店裡人多手雜。」
秘書說:「必須換一個設計師了。」
「王小姐怎樣說?」
「她看了專欄一眼,又再研究文件,她打算全面回復英語教學。」
「那豈不是要招非議?」
「她背脊已插滿箭,弱勢政府管治難,哪能令人高興?說得好聽是共同承擔,說得難聽是人人水深火熱,政府一舉一動均會挨罵。」
說得再好沒有。
傍晚,小周去接王庭芳。夏季,日長,天色尚未全暗,只見王庭芳緩緩穿著晚服,走出來,婀娜多姿,但不知為什麼,清麗的她帶一股不可抑制的寂寥。
她沒有即時上車,她在門口逗留一下,一陣微風吹來,衣褲飄起,煞是好看。
愛司一直在她身邊,是晚保鏢亦換上黑色晚服,豐滿身段畢露,不知配槍藏在何處。
終於她們上了車。
啟之已帶著筆尖攝影機。
怎樣跟進去呢?
到了現場,愛司忽然輕輕說:「十點是跳舞時候。」
啟之看著她。
「可以賞臉跳只探戈嗎?」
啟之暗自叫一聲:天助我也。「我在這裡等你,你帶我進場。」
只見所有客人都經過金屬探察器檢查,魚貫而入。
記者涌在門口,逐個貴賓拍照。
啟之看到林森帶著女伴昂然進入會場,唉,人各有志,所謂青菜蘿蔔各有所愛,他喜歡出人頭地,追逐名利,明天玉照上報。
十時正,愛司應約出來找他。
她帶他進場,只見水晶燈下衣香鬢影,許多男賓手上拿著一個牌子輪侯與王庭芳共舞。
愛司輕輕說:「估計可籌得善款百萬。」
「那麼多?」
「樂隊已把每隻音樂縮成一分鐘。」
啊,輪到林森上去邀舞,啟之連忙對牢老友拍了好幾張照片。
真好笑,兩人舞步都由他所教,跳得中規中矩。
拍到了照片,啟之放下心,飯碗保住啦。
他帶著愛司下舞池,愛司高興極了,一口氣跳了三次。
啟之輕輕說:「我到露台站一會透口氣。」
愛司依依不捨,但也感心足,到底,這是她工作時間。
啟之走到露台,發覺是條露天長廊,另一頭,遠遠,距離十多碼,有個人影。
她坐在藤椅上脫下緞鞋,正在休息。
他看見她,她也看到他。
正想招呼,愛司找到了她。
啟之連忙躲到柱後。
愛司勸喻她回去。
她無奈穿回鞋子,跟著保鏢回到室內。
啟之輕輕吁出一口氣。
抬頭一看,月亮如銀盆般大,晶光燦爛,照著這地球億萬年。
他迴轉宴會廳。
愛司說:「我送你出去。」
她推開橫門。
「小周,謝謝你。」
啟之連忙說:「哪裡的話。」
回到車裡,他把照片用手提電腦傳到報館。
照片異常清晰,林森與特首小姐臉容都十分清楚。
啟之看著照片微笑。
舞會十二時未散,但是王庭芳先走。
她上車不多久已經盹著,到了鳳凰台一號她才醒轉,進屋。
回到家,啟之發覺林森已經打了十多次電話來。
「精彩,啟之。精彩。」
啟之不去理他。
他脫下西服揉揉雙目,倒在床上,就這樣累極睡著。
第二天鬧鐘一響,跳起床來,頭一件事是淋浴,他發覺身體汗臭。
梳洗更衣,出來吃早餐時發覺鐘點女工一邊看電視新聞一邊打掃,滿臉笑容,指著熒幕說:「德政。」
只聽得新聞報告員說:「自四月一日起,本島所有中小學均用英語教學,中文輔導,又取消學生購買大量教科書制度,筆記書本均由學校圖書館供應,不但省下大筆金錢,亦免學生每日背負沉重書包上學,引致百分之三十學童脊椎彎曲……」
鐘點女工興高采烈,「我家有兩個小學生,這下子好了,不用再吃苦了。」
這樣簡單,效仿歐美的優良方式,為什麼要待今日由年輕的王庭芳提出來?
他打開報紙,在頭版看到特首小姐與林森的跳舞照片,放到四分之一版面大。
他搖搖頭。
林森的電話又來了,「啟之,我已派人送獎金來。」
啟之賠笑。
「繼續努力。「
那日回到一號,只聽得眾人群議紛紛,秘書指著報紙:「誰拍的照片,它如何泄漏出去?」
「百多人在場,良莠不齊。魔高一丈,肯定會避過檢查站。「
「去查一查領先報老闆怎會得到請帖。「
「好消息是共籌得三百萬,飛行眼科醫院興高采烈,明早出發飛往烏蘭巴托。」
「王小姐說,每次在報上看到自己的照片與名字,都會嚇一大跳,恐怕永遠不會習慣。」
「今日又收到電台邀請她為公益表演節目剪彩。」
秘書聲音低下來,「王小姐已經推辭。」
「為什麼?」愛司失望,「我正想看歌星明星。」
「私人顧問不同意她到這種娛樂場所去。」
「怕什麼,她是女子,又不會給人一種大帥捧戲子的感覺。」
「噓。」
管家開門給人客,一個相貌堂皇的白頭中年男子匆匆進來。
那人正是鄧伯誠。
王庭芳迎出:「誠叔找我何事?」
鄧伯誠急急說:「庭芳,此事萬萬不可。」
王庭芳答:「我已經決定了。」
「庭芳,沒有人預算你作任何事!今日官場環境險惡,不慎言行,動輒得咎,非公務員出身的你將被指分化社會,破壞社會和諧,後果嚴重。」
王庭芳嫣然一笑:「我不怕。」
「請收回成命。」
「誠叔進書房來談。」
啟之心想:「什麼事?」
做小司機也有好處,單顧自己起居飲食已經功德圓滿。
這時管家叫他:「小周你到飛機場去接一個男客。」
她給他一個小紙牌,上面寫著LC兩字。
「留意班機號碼。」
「我立刻去。」
「小周,這件事,不可對外說一言一字。」
「明白。」
誰是這神秘客人?
啟之駕車到飛機場,到等候區舉起牌子,不到十分鐘已有人走近。
「我是LC,庭芳差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