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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3:50 作者: 亦舒
    小山瞠目,「什麼親戚?」

    「你去到便知道。」

    「媽,請即時告訴我。」

    常允珊說:「那是我男友余家的親人。」

    小山大吃一驚,「是他前妻生的三個混血男孩?不不不。」

    常允珊無奈地嘆口氣:「小山,我已盡力,來不來隨你。」

    「你並無盡力。」

    「小山,你已知我苦處,你故意刁難,你爸在半山的高級公務員宿舍是你的家,且有傭人服侍,你並非流離失所,為什麼逼我?」

    小山忽然失控,大聲叫嚷:「因為我不想看到他與郭思麗卿卿我我。」

    常允珊沉默半晌,「來不來隨你。」電話掛斷。

    小山氣得滿屋亂走。

    女傭給她一大碗菠蘿刨冰,輕輕說:「你當是旅行,增廣見聞,一定高興,喏,像去那種青年營,體驗生活,很多年輕人都喜歡。」

    她說得對。事到如今,也只得這樣了。

    女傭說:「我幫你收拾行李,你有皮膚敏感,到醫生處配齊藥才走。」

    「謝謝你。」

    女傭感喟:「我七歲時父母就在一場颱風中喪生,永遠見不到面,多得親人照顧才能存活,你自己當心,即使真的不妥,那裡到底是說英語的文明社會,你立即回家來。」

    小山握住她的手。

    「晚上鎖門睡覺。」

    其實最理智便是取消此行,改往日本觀光購物。但是年輕的她心有不甘,一定要做些不恰當的事叫大人煩惱。

    小山到旅行社取飛機票。

    那位張太太見到她很客氣,「是小山吧,你媽說你是六優高材生,了不起。」

    小山賠笑。

    張太太把飛機票給她。

    她隨即攤開一張地圖,「你要去的地方在這裡,是卑詩省內陸甘碌市,不不,別擔心,那裡也是一個名勝區,湖光山色,風景十分優美,但是,你需要在溫市搭乘長途公路車前往,車程約三小時。」

    小山低下頭。

    「暑假,許多年輕人往該處露營,有人去過音樂營,清晨,對牢湖畔的瀑布拉小提琴,感受優美,永誌不忘。」

    她把公路車票也交給小山。

    小山嚅嚅問:「沒人接飛機?」

    張太太笑,「何需人接送,現代女性,豁達一點,我一把年紀都常常單身上路。」

    小山連忙說:「是,是。」

    「這是花瑪家的電話地址,你收妥了。」

    「花瑪,農夫?他們家不是姓余?」

    「那三個男孩姓余,可是,那處並不是余家。」

    「什麼?」小山雙眼越睜越大。

    「花瑪家是男孩們的外公外婆家,他們的生母姓花瑪。」

    「是他們媽媽的家?」

    「不,他們的母親在西部工作,且另外已有家庭,這三個孩子一直跟著外公外婆生活,可是費用全由父親余先生負責。」

    小山一時並沒有完全聽明白。

    「那麼,我呢?」

    張太太胸有成竹,「你是客人,你每星期連食宿付三百大元。」

    原來,真是去參加青年營。

    呵,希望不是一個軍營,或是俗稱:靴子營,那裡有殘酷嚴峻的軍令嗎。

    張太太看著她,「出發與否,隨便你。」

    小山真的躊躇了。

    「小山,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一個淘氣鬼,你此行大抵是要向自己證明一些什麼,可是這樣?」

    小山點點頭。

    「記住,公路車上別渴睡,千萬不可乘順風車,護照最好掛脖子上。」

    小山笑了。

    「我也有兩個女孩,比你大一點。」

    「有張太太這樣的媽媽真幸福。」

    「是嗎,謝謝你,可是我的女兒卻有三年不與我聯絡了。」

    「為什麼?」小山吃驚。

    「因我再婚。」

    小山禁聲。

    「她們不喜歡我丈夫,說他淘金,貪圖這家小小旅行社,所以呵,小山,你要體諒你媽媽。」

    小山終於鼓起勇氣,「為什麼要再婚?」

    真沒想到張太太這樣坦白:「因為中年人也是人,亦想得到伴侶,過幾年溫馨生活。」

    小山長長吁出一口氣。

    這時,張先生自外邊回來。

    他明顯比張太太年輕一點,為人隨和慡朗,他手上捧著新鮮熱辣的食物,「炸臭豆腐加蘸青椒,快趁熱吃。」

    張太太笑不攏嘴,「有客人在呢,這是沈小姐。」

    「沈小姐,別客氣,這是國寶,到了外國沒得吃。」又斟出熱茶給小山。

    小山有點明白,又不甚明白。

    她收好張太太給她的飛機票及其他資料,向他們告辭。

    回到家,她在電腦上做了一個圖表。把農夫、余、常、沈幾家人的錯綜複雜關系列了出來。小山開始明白他們之間的聯繫,不禁捧著頭嘆口氣。她用手擦了擦雙眼。

    父親下班回來,他帶著一個人。還用說,當然是郭思麗。

    沉宏子揚聲:「小山,有你喜歡吃的榭露茜蛋糕,快出來。」

    小山心想,臭豆腐與榭露茜,什麼都好,只要有愛心。

    她匆匆出房,有人剛好進來,撞個正著。

    郭思麗一眼看到小山房內布置,連慢條斯理的她都不禁嘩的一聲。

    只見書桌上放著兩架接駁在一起的電腦,地上又有一架手提,一床是書籍、鐳射唱片、替換衣服……

    只聽見沉宏子笑聲震天。「突擊檢查,你出醜了。」

    女兒出洋相竟叫他那麼開心,小山真替他慶幸。

    他的確比從前快活,郭思麗功不可沒,忽然之間小山原諒一切,她也笑說:「青少年房間多像炸彈轟過。」

    郭思麗挑個地方坐下,沉宏子退出。

    郭大小姐有話要說?

    果然,她取出一隻白紙信封,交到小山手中,「這是我在溫市中心一層小公寓的門匙,一直空著,有需要的話,你可以去住。」

    小山不由得呵一聲。沒想到她會來幫她。

    「地址在信封裡邊。」

    郭思麗一眼看到案頭雜物里那隻小小藍色盒子。「你還沒拆開?我幫你。」

    她打開盒子,原來裡邊放一條時髦銀項鍊,郭思麗幫小山戴上。「你爸說,本來還打算生小湖小川小谷呢,現在只有你一名。」

    小山微笑不語,這是懷柔政策吧。

    「旅途中請你至少每天打一次電話回家。「

    沉宏子這時走進來放下一台最新攝影電話。

    小山不得不說:「謝謝你們。」第三章  他倆出去了。

    女傭與小山分享蛋糕。

    她說:「郭小姐很大方闊綽,她有自己的傭人,叫我留在這裡服侍你。」

    是嗎,有錢好辦事。

    「小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你說是不是,有些繼母,二話不說,走進來霸身家,吵得雞犬不寧。」

    小山嘆口氣,「你說得很對,謝天謝地,我何其幸運。」

    最慘的是,小山是由衷這樣想。

    她挽著簡單行李出發。

    到了飛機場,舉頭一看,人山人海,已經倒抽一口涼氣,想打退堂鼓。

    她出過許多次門,自五六歲起時髦的爸媽便帶她旅行,每次都不必看方向,只需跟著大人走。今天不一樣,她得火眼金睛保護自己。

    聽說有同學一出飛機場就被扒手盜去所有財物。

    兩小時內過了七次關,檢查護照飛機票行李全身之後,小山總算坐在飛機上。

    她忽然想直奔回家。可是引擎隆隆節奏,使她鎮靜下來,她靠窗睡著了。

    半晌,覺得有人靠在她肩膀上,小山睜開眼,見是一中年男子油膩膩的頭,他的手正搭在她大腿上,小山不禁惡向膽邊生,到處有這種下流的男人。

    她勇敢地叫起來:「救命,救命。」

    這時的飛機艙同從前不同,一聽這兩個字,所有乘客十二分緊張,大聲跳起來問:「什麼事,發現什麼?」

    小山指向猥瑣中年漢,立刻有壯男上去反拗他手臂,扭得他尖聲叫痛。

    「你帶著什麼武器,說!」

    副飛機師也趕來把他按在走廊地下,一腳踩他頭上。

    「小姐,你看到什麼?」

    小山連忙解釋。

    那壯漢說:「更可惡,欺侮單身少女,難為你也有妻兒。」

    飛機師吩咐手下:「把沈小姐調到頭等,這位劉先生有狂躁症,把他綁牢,通知地面,降落時將他交給警方。」其餘乘客鼓掌吹口哨稱好。

    可是小山必需充當證人。這是不願忍氣吞聲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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