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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3:28 作者: 亦舒
「三位請坐。」
金瓶忽然打趣,「如何稱呼閣下?」
秘書微笑答:「先生。」
「很好,先生,找我們有何貴幹?」
秘書輕輕代答:「先生想請三位去取回幾封信。」
信?
秘書說:「一共七封,白信封,不貼郵票,收件人是阿曼達鍾斯小姐。」
他們看著那位先生。
他似乎更加不安,在絲絨椅上移動了幾下。
金瓶看到他左手尾指上戴一枚玫瑰金指環,上面刻蝕看三條羽毛圖案,那是他身份的標誌。
他開口了,有點結巴,「我在年輕的時候,寫過七封信給一位女士。」
啊,原來是情書。
「信中措辭不十分恰當,因此,想取回銷毀。」
金瓶問:「此刻,信在什麼人手中?」
「原先的收件人。」
秘書立刻把照片奉上。
頭一張照片,相中人美艷絕倫,一頭金髮似天使頭頂上的光環,第二張照片,是最近拍攝,美人已經有點憔悴,但風韻猶存。
「她叫阿曼達鍾斯,曾是演員,現已退休。」
金瓶放下照片,「她可有說要公開信件?」
「沒有。」秘書搖頭。
「可有索取金錢?」
「也沒有。」
「可有要求見面?」
「更沒有。」
「這麼說來,信件十分安全,且受到尊重,為什麼要取回?」
兩人似有難言之隱。
玉露忽然笑一笑,「可是先生的母親終於決定退休,要讓先生承繼家族事業了?」
那秘書看著小女孩,臉上露出略為詫異的神色來。
秦聰問:「我們有多少時間?」
「三天,請把信取回,把這隻信封放進去。」
金瓶抬起頭來,「我們只懂得取物。」
秘書一怔,這樣教她:「一取一放,很簡單。」
「不,」金瓶十分堅持,「那是兩回事。」
那招風耳先生忽然明白,「那麼,我們付兩倍酬勞。」
金瓶還追問:「這隻信封里又是什麼?日後,可又需取回?」
玉露覺得詫異,看著師姐,她一向不是嚕囌的人。
秘書咳嗽一聲。
但是招風耳把手輕輕一揚,「這不過是一張支票。」
「啊,那麼你兩度傷了她的心。」
那秘書大為緊張。
但當事人卻說:「你太高估我了,每次傷心的人都是我。」
金瓶不想與他多辯。
他這個人臉頰上已刻著「懦弱」二字,是世上最可憐的二世祖。
這時秘書已取出兩張銀行本票來,很諷刺地說:「這一張,是取的酬勞,那一張,是放的酬勞。」
金瓶嫣然一笑,「謝謝。」
那秘書忽然接觸到一雙有風景的大眼睛,他呆住了,隨即垂手退到一邊。
他們三人退出招風耳在攝政街的公寓。
秦聰笑問:「為何忿忿?」
「我最恨男人待薄女子。」
「拿了雙倍酬勞,是否可以泄憤?」
「比沒有略好。」
玉露這時問:「信會在什麼地方?」
「銀行保管箱吧。」
「我不認為如此,」秦聰說:「只有不再佩戴的珠寶才放進不見天日鐵盒之內。」
「你指她仍會時時閱讀那幾封信?」
「如不,她臉色不會憔悴。」
「為了一個那樣的男人?」
「這不關我們的事,來,讓我們討論一下,如何下手。」
回到酒店,兄妹三人用紙筆及手語交談。
當晚,他們在鬧市街頭看到鍾斯女士,她與朋友們吃完飯獨自回家,不久,接到一通電話,又一個人外出。
鍾斯個子很小,相貌纖秀,真人比上照好看,穿凱斯米淨色衣褲,戴一串金色珍珠,品味優雅。
她一出街,金瓶就說:「快。」
三人潛入屋內,秦聰立刻關掉警鐘,金瓶走進主臥室,玉露在書房,他們找那七封信。
五分鐘後,一無所得。
地板家具全無暗格,公寓布置至為簡潔,沒有多餘身外物。
秦聰問:「會不會已經把信丟掉?」
金瓶玉露齊齊回答:「永不。」
秦聰微笑:「女性懂得多些。」
他們身手一流,說找不到,東西是不在屋內。
「看。」秦聰用手一指。
案頭有一隻考究的純銀照相架,是屋主鍾斯女士與一少女擁抱的親熱照。
沒有母親的金瓶及玉露不禁艷羨。
他們三人像影子般進屋,閃電似離去。
鍾斯女士永遠不會知道屋裡曾經有不速之客。
他們到酒館坐下。
「明早,到銀行去。」
玉露看著秦聰,「你最高,與鍾斯身型相似,你扮她吧。」
「我不穿女服。」秦聰抗議。
玉露暗暗好笑,「一次不算多,師姐易容術一流,你不會覺得尷尬。」
秦聰嘆口氣,「為著生活,榮辱不計。」
他自口袋一里取出一封信,這封信不是他們要找的信,可是,卻大有用處。
這封信隨意放在茶几上,是銀行的月結單。
秦聰取出手提電腦,開始操作,他要竊入銀行存戶資料,查看鐘斯記錄,電腦經過他改裝,功能卓越。
十分鐘後他說:「她在巴克萊銀付的確有一個保管箱。」
「玉露,你負責複印鎖匙。」
秦聰說:「這是她的簽名式,奇怪,廿一世紀了,還用這樣古老笨拙的手續開啟保管箱。」
金瓶笑,「幸虧如此,統用——,被你這種天才按幾個鈕,中門大開,那還得了。」
「什麼時候去?」
「下午,收工前五分鐘,趁職員已經疲累,急看下班,挑一個過份自信的年輕人,祝你幸運。」
「這樣簡單的任務,何需幸運。」
「不,秦聰,」金瓶說:「我們每一刻都需要運氣。」
「你說得對。」
他收起手提電腦。
玉露揶揄,「把你對——硬體的知識售予微軟,可即日退休。」
金瓶一邊喝黑啤酒一邊發呆。
秦聰問:「想什麼?」
金瓶答:「家。」
秦聰詫異說:「我們沒有家。」
「就是因為沒有,所以特別想。」
他們回到酒店,分兩間房間休息。
玉露問師姐:「這可是你最後一次為師父效勞?」
金瓶不答。
「第一次,師傅派你做什麼?」
「女士甲手上的寶石戒指,」金瓶笑笑,「女士乙也想得到它,不能強搶,只能巧取。」
「後來呢?」
「女士乙雖然得到了戒指,卻仍然得不到他的心。」
玉露笑,「我沒聽懂。」
「不懂就算了。」
「你呢,你得到師兄的心沒有?」
「秦聰沒有心。」
玉露卻答:「我不介意。」
「世上有許多男子,你眼光放遠些。」
沒想到玉露這樣說:「即使有好的對象,怎樣交待?『我自幼無父無母,在扒手集團長大』,怎麼說得出口,同師兄在一起,不必解釋。」
金瓶不去回答,她佯裝睡看。
第二天一早,他們三人出發回到鍾斯家門口。
穿看校服的玉露看到她出門上班,掏出車匙,便輕輕走上去,與她擦肩而過。
鍾斯一怔,略退後半步,金瓶知道玉露在那短短一秒鐘內己經得手。
秦聰稱讚:「做得好。」
「嗯,不必叫事主吃驚。」
「未臻你的水準,可是也夠一生應用。」
什麼叫一生?
金瓶把頭靠在秦聰肩上。
玉露過來,攤開手掌,手中膠泥,印著銀行保管箱鎖匙的印於,「我去找專家配鎖匙。」
下午,他們在城內觀光。
忽然見到警車嗚嗚趕至,停在泰晤士河邊擾攘。
秦聰過去一看,輕輕說:「有女子遇溺。」
遺體被水警船撈上來,用毯子包裹,一隻浸得雪白的手臂外露,叫人戰慄。
金瓶默默凝視。
沒想到這也成為觀光節目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