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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2:34 作者: 亦舒
    立儀眼睛紅腫:「是,她代我帶狗出來散步,誰知發生意外。」

    「她可有親人。」

    「她孑然一人,雙親因病辭世,又無兄弟姐妹」。立儀再次哭泣。

    連警察也覺得測然。

    另一鄰居也說:「她很沉靜,很少與我們閒談,看上去是個好女子。」

    圍觀者漸漸散去。

    有老太太說:「傳說一個離開這世界之前,願望會得在夢中實現,不知她有什麼盼望。」

    「那麼年輕,恐怕是希望名成利就吧。」

    這一夜已經過去,太陽晶光四射地升上來,這會是一個大晴天。掌摑  許為人偵探社真叫人難為情。

    小小一間辦公室,家具陳舊,設備破爛,沙發台椅電腦都是三年前自舊貨攤揀回來,這一千個日子裡,許為人只接過三

    單案。

    他吃什麼?這個在大學裡讀犯罪學的年輕人靠叔父給他的一小筆遺產過活。

    挨到今日,連清潔工人都請不起,桌子上灰塵厚得可以寫字,為人在上面寫了兩個電話號碼。

    除了他與電話,沒有什麼生氣。

    電話也許久沒響了。

    這一天天色陰暗,為人回到偵探社,打開門,就聞到一陣霉味。

    他苦笑,做了咖啡喝。

    老同學在一間著名律師行做調查工作,即將移民,大力推薦他去做替工,為人初步已經答應。

    他有點捨不得這個狗窩。

    趁太陽尚未出來,他打算把舊報雜誌扔掉一些,霉味毫無疑問從那堆垃圾起源。

    他收拾出整整兩個黑色大膠袋廢物,包括兩雙破鞋。

    又問隔壁借來吸塵機,打掃灰塵。

    再噴一下空氣清新劑,好多了。

    為人坐下看早報。

    然後,奇蹟出現了。

    有人敲偵探社的玻璃門,莫非是顧客?為人不敢樂觀。

    門輕輕推開,一個保姆模樣的中年婦人探頭進來四周圍看了看,露出嫌棄的表情來。

    她退出去,與門外同伴商量一會。

    為人只是看著門口,他不打算出去拉客,無論做什麼生意,總得有些尊嚴。

    終於,那中年女子又一次推開玻璃門,她與同伴走進偵探社。

    為人站起來迎客。

    他目光尖銳,觀察力強,一眼便看出兩個女人的身份,兩人都是四十歲左右,一個是主,一個是仆,先前探路的可能是

    管家。

    她先開口:「許先生,我是阿英,這是莊太太。」

    「請坐,兩位可要喝茶?」

    「不用客氣。」

    主僕都有點氣焰。

    那莊太太保養的很好,容貌端正,衣著華麗,手上提一隻叫做姬莉袋的鱷魚皮手袋,價值約普通文員一年薪水,而且訂

    購等侯期長達三年。

    莊太太來找他作什麼?

    她坐著不出聲,不知怎地,眉心有一股戾氣。

    阿英女士開口:「許先生,托你做一件事。」

    為人欠一欠身:「做得到一定做。」

    「這是一張銀行本票。」

    為人一看銀碼,是一萬美金。

    「我需要做什麼?」

    阿英又取出一張照片放辦公桌上:「這是莊太太的丈夫莊江展。」

    照片中是一個英俊的中年男子。

    「他有外遇,時時不回家,莊某發跡,全靠岳家,此人知恩不報,做出一些無恥的事來。」

    為人心裡暗暗好笑。

    這阿英一定是莊太太娘家跟來的保姆,為小姐抱不平。

    著時,莊太太說:「阿英。」

    阿英又取出另一張照片。

    「我們知道那外遇是這班小戲子其中一名。」

    照片裡是四五個打扮時髦衣著曝露的年輕女子,正努力向攝影機挺胸收腹煙視媚行散發誘惑。

    「許先生,找出那個外遇。」

    「這件事不難。」

    「還有。」

    為人提高警覺。

    阿英恨恨地說:「狠狠掌摑她!」

    什麼?許為人從來沒有打過女人,他不想開先例。

    他輕輕的說:「大家都是成年人——」

    阿英女士面色一沉:「你做,還是不做?許先生,你的環境不是太好,你需要這筆收入。」

    為人不出聲。

    原則,做人講原則。

    這時,莊太太咳嗽一聲。

    阿英自口袋取出另一張本票。

    這時,許為人取消了原則。

    「一星期內會有消息。」

    阿英說:「你不必向莊太太匯報,我們要在報紙娛樂版上看到這條消息。」

    為人點點頭。

    「你需親力親為。」

    條件也相當辣。

    兩位女士走了。

    她們很信任他,酬勞先付,而且以後不再見面。

    許為人看著桌子上兩張照片與兩站本票。

    莊太太要掌摑的人,其實是莊某,不是任何一個外遇。

    這件事,許多最聰明的女子都弄不清楚。

    為人做了一些調查。

    莊江展今年三十八歲,做成衣出身,原本是朱氏紡織一名夥計,朱家大小姐,後來成為莊太太。

    莊江展十年前離開朱氏獨立,發展很快,朱氏生意反而式微。

    莊江展無疑是籍岳家發跡,但是他本人也毫無疑問,是個拔尖人才。

    他的外遇,又是誰?

    照片中幾朵小花都濃妝艷抹,染了絲絲金髮,為人叫不出她們的名字。

    他打電話到報館找任職娛樂版的朋友。

    朋友很熱心:「把照片傳真過來我看看。」

    不出十分鐘,答案來了。

    朋友真是專才,在照片中清楚注釋:一號惠瑜,上星期結婚,不是她,二號淑卿,已有歌星男友,打得火熱,也不是她。

    三號美顏,最近忽然富貴,住入月租十萬豪宅,駕歐洲跑車,值得注意,四號素珊,在藝壇並不得志,毫不起眼。

    為人笑了起來。

    他用電腦放大了照片,細細觀察三號。

    的確是她身段最出眾,厚厚熱情嘴唇,引人遐思。

    會不會是她?大有可能。

    為人去報攤買了一大堆七彩明星雜誌,發覺三號已經透出走紅的意思來,她有兩張封面,其中一張穿低腰牛仔褲,濕汗

    衣,嘩。

    這是一個萬惡的商業都會,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若立意願尋找名利,一定可以如願以嘗。

    四號素珊好似沒三號那麼噱頭,四號比較沉靜。

    不過,為人是私家偵探,也沒有對她疏忽。

    四號是兩套叫好不叫座影片的女配角,其中一套為藝術犧牲,劇情需要,半裸演出。

    噫,也不是吃素的人。

    試想想,無論藝術多麼高貴,劇情如何逼真,叫一個年輕女子在公眾之前赤身裸體,都是違反自然的事,如有選擇,必不

    會走這條路。

    劇照中半裸的四號楚楚可憐。

    據娛樂新聞說:這兩個小明星此刻正在拍攝名導演李宮成的一套國際電影,叫做「華阜風雲」她倆飾演一對jì女。

    為人認識李宮成,他倆略有交情。

    他撥電話給李導演。

    半晌,助手叫來導演。

    「大宮,我是許為人。」

    「你好,有事嗎?」

    「想來看拍戲。」

    「只准你一人入場,大堆親友,恕不招待。」

    「可不就是我一個人。」

    就這樣說好了,過一日,場記打電話給他:「明晚九時通告,拍jì院戲,十分熱鬧。」

    為人可以一睹三號及四號廬山真面目,他竟有點興奮。

    他帶備了私家偵探應用工具,像微型照相機,準時到達片場。

    導演與主角都遲到,工作人員跑來跑去正忙。

    副導演模樣的男子問:「美顏來了沒有?她受傷的妝難化,快催她,還有,素珊呢?」

    為人聽到一個小小聲音:「這裡。」

    為人轉過頭去,只見一個年輕女子靜靜在角落椅子上站起來,她就是四號素珊。

    素珊真人比相片好看,膚光如雪,大眼睛十分精靈,而且,她敬業,準時報到,已經化好妝梳好頭。

    副導很滿意:「先拍你。」

    為人扮作小工模樣,蹲在一角。

    他觀察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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