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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3:12 作者: 橙子蛋撻
今天的東街沒有封起來。災民們和皇都里的乞丐們都記住了這裡有飯吃,再一次聚集過來,把街道塞得滿滿當當。
馬車不好走,停在了街口。
「要走路。」符弈辰說,「還想去嗎?」
齊文遙已經整理好了心情,笑得從容,「來都來了,去看看。」
符弈辰也笑。
齊文遙以為會從中看到一點看好戲的意思,瞧來瞧去,倒是把符弈辰的手瞧來了。上一回在荒郊野外,符弈辰都要手牽手生怕他跑了,這裡人多口雜,他又有逃跑的前例,更是享受了拉手手摟著走的親密待遇。
他有些不適應,瞧瞧打量周圍的人。
旁人並沒有什麼功夫看他們親親密密挨一塊,乞丐和災民爭先恐後拿符弈辰大隊發去的饅頭,街邊偶爾經過一個路人,想瞧清發生什麼還得透過侍衛的重重包圍才能瞥見一二。
越往前走,等著要饅頭的災民就越少。齊文遙抬眼望了一下,果然寫了「齊家粥鋪」四個大字的旗子。
齊太傅受歡迎不是沒有緣由的。比起其他善人想辦法多救一些人、用中等偏下的米來煮粥的打算,齊太傅更想幫的是那些病了傷了需要吃好的體弱災民。所以,齊太傅施粥用的是好米,會給一些草藥和強身健體的補湯。災民們也不是沒有良心的人,若是身體尚可,少有去齊家粥鋪混吃的。
他們到達的時候,齊太傅正帶著大夫給一個老人診治。
大夫先發現了大隊人馬的接近,抬眼往來,施診的手頓在半空。
齊太傅是參與過朝堂鬥爭的人,認出這一位是皇上那裡受寵的景王,快步走來要行禮,「參見景王。」
看到一個長得像自己爸爸的人要跪在面前是什麼感覺?
齊文遙不知別人怎麼樣,自己是渾身彆扭。他想說一聲「別跪」,話到嘴邊記起自己沒有說這話的身份,咬咬唇忍下了,被符弈辰牽著的手不自覺地用上了一點勁。
符弈辰放開了他的手,及時上前扶住了齊太傅,「不必多禮。」
幸好幸好。
齊文遙鬆了一口氣,偷偷打量齊太傅的樣子。
難得那麼近,他把昨天注意到的細節全部確認了一遍,還看清齊太傅眼裡的紅血絲和面上的皺紋。齊太傅四十多歲,年紀不算大,卻有一種蒼老的神態。兩眼沒什麼神采,說話沒什麼氣力,被風一吹,乾瘦的身體會跟著晃晃,說完了話便低下頭做出卑微的姿態,完全沒有讀書人的傲骨。
齊文遙想起了杏雨說過的話,覺著齊太傅的身上處處是那一場可怕劫難留下的痕跡。
一年前,老婆、兒子和女兒在一夕之間離開,誰能受得了。
他定定盯著看,齊太傅也會有所察覺。
齊太傅抬起頭看向他,愣了一愣,宛如死水的眼睛裡終於出現了些許波瀾。
齊文遙慌忙避開了。
「災民怎麼樣了。」符弈辰適時問了一句。
齊太傅精神不好但還是留有趨利避害的警覺,並不願意得罪景王,「都不錯。王爺請看……」
附近的災民,齊太傅熟悉,甚至懂得大多人從哪裡來。報告不是這一餐吃飽、傷口治癒的表面話,齊太傅把自己從災民那兒打聽到的都告訴了符弈辰,這個人的家鄉在哪裡,那個人逃亡路上有什麼艱難,一一說清。
救災是一件複雜的事,裡頭總有難以言說的問題。比如,官府想要災民回原籍,災民好不容易逃來了這麼個安安穩穩的地方,不願意配合。皇都再大也容不下那麼多災民,官府不能由著他們賴皮,出了一些人馬抓捕,災民們躲來躲去又添了新傷,落入了另一個無謂的災難里。
有的災民確實該回去,有的災民回去真的只有死路一條。齊太傅要做的就是幫那些不得己的人說說話,也就是這時會有一點點幹勁,堅毅的眼神里依稀有當年的影子。
齊文遙不知道齊太傅當年是怎麼樣的。他如大部分的老百姓一樣,不明白齊太傅明明與得勢的太子站一邊,怎麼就落了個悽慘悲涼的下場。
他關注的只是眼前的人像自己的爸爸。
齊太傅給符弈辰說災民的事兒,齊文遙就目不轉睛地盯著看,目光一刻都不捨得挪開。
「還請王爺稟告皇上。」齊太傅真心想幫災民,不停求著符弈辰。
符弈辰答應下來,「好。」
齊太傅欣慰一笑。
齊文遙也跟著彎彎唇角,笑意還沒徹底顯現便被驀然看過來的兩雙眼睛給嚇僵了。
符弈辰和齊太傅都在看他。更古怪的是,兩個人的相似眼神讓他有一種錯覺——辦完公事輪到了私事,而兩個人的私事都是他這個人。他很重要,重要到齊太傅和符弈辰下意識先找一找,看到在身邊才能安心。
要是昨天在大街上被這麼看著,齊文遙恐怕忍不住上前跟齊太傅搭話了。今天不一樣,他由符弈辰領著,以一個不怎麼光彩的身份出現,不覺得齊太傅對他會有什麼好印象。
或許,齊太傅對他有所關心是要拍一拍景王的馬屁。
齊文遙不想以這麼一個身份出現在長得像自己親爸的人面前,默默後退,想縮在符弈辰的身後。
符弈辰卻把他揪出來了,「這位是齊文遙,齊公子。」
齊文遙擠出一個笑,像是過年走親戚被提溜著問候三姑六婆那樣別彆扭扭地開口,「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