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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1:20 作者: 亦舒
    趙女士一愣,覺得言語間造次了,她並不想探人私隱。

    於是便顧左右問起花園裡各式花卉生長的情況來。

    就在這個時候,朱立生匆匆進來。

    他聽到風聲,說他的前妻正在他未婚妻家中攀談,頓時坐立不安,趕來看一個究竟。

    一進門,看到二人面色樣和,才放下一顆心。

    趙女士當然知道朱立生的心意,她笑笑拾起手袋,」我該告辭了。」

    並沒有與前夫寒暄,側身離去。

    反而是蘇西送她到門口,看著她上車。

    蘇西回來閒閒問朱立生:「你倒是消息靈通,知道我有客人。」

    朱立生訕訕地,」她向我秘書打探你地址。」

    蘇西說:「她漂亮雍容。」

    「你們談些什麼?」

    「她坐下才五分鐘,你就來了。」

    「真的沒說什麼?」

    「我想她已淡忘往事。」

    朱立生不出聲,像是有點遺憾前妻不再著緊他這個人。

    她大吵大鬧固然可怕,但是全元表示也叫他失望,人就是這樣。

    「還送禮來?」

    不置信的樣子。

    「對,和氣生財,恭喜你,朱先生,可望五世其昌。」

    「沒談論到我的鼻鼾、吝嗇,以及其它不良嗜好?」

    蘇西溫柔地看著他,」一切只得待我自己發現了。」

    「我是否過分催促婚期?」

    蘇西在這方面相當成熟,笑說:「再躊躇只有更糟,人人都一頭栽進去算數,屆時適應,有理性的人則全抱獨身。」

    說得有理。

    「我們的婚姻可會長久?」

    蘇西肯定地答:「不會比一般人更短。」

    因為毫無期望,沒有壓力,也許可以一生一世。

    那日,睡到半夜,電話鈴大響。

    「餵。」怕是無頭電話。

    「蘇西,我是上官。」

    蘇西一顆心幾乎自胸腔里跳出來,。」什麼事廣

    「蘇西,你可認識一位叫蘇近的女士?」

    蘇西如進冰窖,」我馬上來。」

    蘇西在睡衣上套上件大衣就趕出去。

    在車上她完全醒了。

    不知怎地,有種唇亡齒寒的悲槍,她怔怔落下淚來。

    上官在接待處等她。

    「人在哪裡?」

    「請隨我來。」

    在治療病房看見蘇近,蘇西已知大遲,沒有希望了。

    她的雙眼與嘴唇都微微張開一條fèng,面孔顏色如蠟像一般。

    蘇西呆呆地看著她。

    上官說:「只來得及講出你的姓名及電話號碼,蘇西,她是你什麼人。」

    「同父異母姐姐。」

    「我想,你該趕快知會她母親。」

    「是,」蘇西問:「她的情況如何。」

    就在這個時候,病房中儀器發出警號,看護急急查視,然後抬起頭來,看著醫生。

    上官說:「你剛見到她最後一面。」

    蘇西握緊著拳頭。她不能接受蘇近已經魂歸天國。

    電話接通,上官刻板無情他說出事實。

    很奇怪,李福晉女士沒有立刻趕來。

    蘇西呆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神情萎靡不堪。

    上官不忍,」蘇西,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吧。」

    「也許,她母親會需要我。」

    上官搖搖頭,」我不認為她很關心子女。」

    說到這裡,她來了。

    與大衣內穿睡衣的蘇西剛剛相反,她穿戴整齊,化妝得無暇可擊,像是去赴宴。

    呵,孩子們不需要得體優雅的母親,他們只需要愛子女的母親。

    蘇西真正疲倦了。

    「原來你先在這裡。」

    「是,蘇近把我名字告訴醫生。」

    「為什麼是你?」她大惑不解,」我一直在家呀。」

    蘇西不出聲。或者,她想說,蘇近一直無法與你溝邀,怕你冷淡,怕你責怪;又或者,你從來沒有為她著妞,你設下一套標準,子女無法達到那樣高的境界,也只得寓你遠去。

    醫生讓她進去看蘇近。」

    蘇西在外頭等她。李女士出來了,腳步跟蹌,像變魔術一樣,她面孔老了十年不止,五官全部掛下來,這時的她,也就是一名老婦。

    蘇西過去扶住她。

    這也是一個厲害堅強的老婦,她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蘇西送她上車,著司機把她送回家去。

    天蒙蒙亮。

    龐大都會已緩緩開動,朱立生一向在黎明時分開始工作,蘇西掛電話到他辦公室,他親自來聽。

    這個號碼,專給蘇西一個人用。

    蘇西說出原因。

    「可否把婚禮延遲一星期?」

    「蘇西,那是他們那邊的事,如果需要人手幫忙,我這裡足有一隊兵。」

    「不一樣。」

    「你不欠他們人情。」

    「或許是,但在這種關口,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切勿自作多情。」

    蘇西嘆口氣,她的確有這個毛病。

    蘇西覺得她無法如期出發,她輕輕掛上電話。

    披上外套,大找母親。

    「神經病,」母親十分慡辣,」你當然是去結婚,怎麼在這種當兒管起閒事來。」

    「可早……」

    「可是什麼,這麼多年來都是仇家,到了今日,也根本不必化解。」

    「怪可憐的。」

    黃女士不再言語。

    她並非幸災樂禍,只是覺得事不關己。

    她泡了兩杯黑濃咖啡,母女一人一,杯。

    半晌,她說:「蘇西,不勞你操心,你且結婚去吧。」

    對蘇西來說,世上只有兩個人的意見值得尊重,一是母親,另一是朱立生,既然兩個人都不贊成她留下來,那麼,她猜想走開不妨。

    「你去探訪一下也就是廠。」

    蘇西點點頭,」我一直是個聽話的女兒嗎。」

    她母親但白地答:「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叫你聽過話。」

    這是真的,蘇西十分慶幸,母親從來不逼她做任何事。

    蘇西到大宅去。

    她看到母親過去的頭號敵人坐在輪椅里,正與雷家振律師商量事宜。

    李女士頭低垂著,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在打吨,可是蘇西知道一個人抬起頭也需要極大的力量。

    雷家振看到她,開口叫她:「蘇西,你來得正好。」

    語氣平靜,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蘇西蹲到大蘇太太跟前去,」需要幫忙的話,叫人打這個電話,找這位端木先生,他可靠能幹,有事可叫他做。」

    李女士輕聲問:「他是准?」

    「是立生行的總管。」

    雷家振吁出一口氣,」這就好辦得多了。」

    蘇西問,」蘇進與蘇周沒有回來?」

    雷律師搖搖頭。

    連蘇西都低下廠頭,忽然她又想起來,」蘇近的朋友潘氏呢?」

    「他被警方起訴藏毒販賣。」

    「是他領著蘇近走這條路,蘇近吸人過量——」蘇西說不下去。

    看護進來把李女士的輪椅推走。

    雷家振說:「蘇西,明早請到我辦公室來。」

    蘇西不客氣,」幹什麼?」

    「蘇富來尚有一張遺囑宣讀。」

    蘇西揚揚手,」我沒有時間,你讀給其他子女聽吧。」

    雷家振有點無奈,」蘇西,我不過公事公辦。」

    「那麼,就今天下午好了。」

    「你很忙?」

    「明朝我起程去結婚。」

    雷家振沉默。

    「好,只得你一人也罷,我運用我的權力,向你宣讀遺囑。」

    蘇西說:「我要先去打一通電話。」

    雷家振說:「我載你。」

    「我有車。」

    司機駕著大房車過來。

    車子到達市區,蘇西與雷家振走進律師行,朱立生已經在等。

    雷家振愣住,苦澀地酸笑:「你怕我傷害她?」

    誰知朱立生」老實不客氣答:「是。」

    「多好,」雷家振若無其事,」護駕來了。」

    蘇西發覺雷律師緊緊握著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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