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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1:20 作者: 亦舒
    蘇西突然在剎那間鎮定下來,她堅決他說」不。」然後轉頭離去。

    她安慰自己那顆苦惱的心:那不是你的真姐妹,不用發愁到如此地步,況且,你已盡了責任,一個成年人有他的方向,不受人左右。

    可是當晚亂夢連連,不受控制。

    她尖叫起來,喘氣連連。

    第二天清早,她淋了冷水浴,出外跑步。

    太陽剛出來,晨曦無論在哪個城市都壯觀之極,蘇西心緒鬆弛下來。

    別太悲觀,別把事情想得太壞,各人有各人生活方式。

    跑了一公里,停一下,休息,發覺身邊多了一個影子。第十章  蘇西狂喜,抬起頭,果然是朱立生。

    「跟著我多久了?」

    朱立生答:「一輩子。」

    蘇西笑笑,一直向前跑。

    朱立生不徐不疾跟在她身邊。

    半小時後,蘇西停下來,一切煩惱像是隨汗水流乾淨。

    她要求:「背我回去。」

    朱立生笑,」跳到我背上。」

    朱宅的司機一直駕車緩緩尾隨;看到這種情形,不禁微笑起來。

    以前他弄不懂為啥東家會同那樣一個年輕女郎較量,這一刻明白了。

    她叫他快樂。

    一個中年人名同利都有了,見慣世面,樂趣卻越來越少,追求快樂是很應該的。

    蘇西問:「重嗎。」

    「輕盈如羽毛。」

    「可是要背一生一世的。」

    「求之不得。」

    這時,開始有行人向他們注目。

    蘇西笑著下地。

    他們乘車回去。

    稍後,禮服公司一名叫菲臘普的設計師自紐約抵達蘇西的家,為她試衣。

    那位女士的目光充滿讚美,禮服需要改動之處只有一點點。

    「依我看,不需要第二次試身。」

    「那麼,屆時我們到紐約取貨。」

    蘇西一時不捨得把婚紗脫下,再照了一會兒鏡子。

    這件世俗的白色札服可不是人人有機會穿著,有人不過是租來穿,拍完照片歸還,像蘇西的學士袍,穿後退回,不比一些家境富裕同學,可留下作為紀念。

    她招待那位設計師在偏廳用茶點。

    芽衣鏡中的她宛如仙子一般清麗。

    人會老珠會黃,這一刻是所有女子最美好的時光。

    忽然聽得有人在她身後咳嗽一聲。

    蘇西轉過頭去。

    「啟東。」

    「可不就是朱啟東,愛人結婚了,新郎不是我。」

    能夠開這樣的玩笑,對她如此楓怨,可見已無芥蒂,心憎已經相當平復。

    「啟東,我們從來不是愛人。」

    他輕輕坐下欣賞她的丰姿。

    「穿上婚紗的你真漂亮。」

    蘇西笑笑。

    他十分秋歐,」給我一點時間的話,我不一定會輸。」

    「懸壺濟世才是你的大事。」

    「聽說你為了朱家喪失繼承權。」

    「是。」

    「他會補償你。」

    「語氣仿佛酸溜溜。」

    朱啟東傷痛他說:「你知道我永遠不會原諒他。」

    「啟東,永遠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日子。」

    「蘇西,我特來辭行。」

    「你又到什麼地方去?」

    「非洲薩伊。」

    「幹什麼?」

    「該處難民營有十萬名孤兒急需義工。」

    「你會當心吧。」

    朱啟東轉過頭來,勉強地笑笑,伸出手來輕輕拉一拉她的吞發,」別擔心我。」

    他悄悄離去。

    蘇西只得回來,她緩緩脫下婚紗。

    蘇西塔然盤腿獨坐在地板上。

    過了很久很久,關節酸痛,才重新站起來。

    母親問她:「即將做新娘子,可十分快樂?」

    蘇西點點頭。但心中有一絲憫悵。

    母親試探問:「可是希望他年輕一點?」

    蘇西搖搖頭。

    「還有什麼美中不足。」

    蘇西也說不上來。

    「是因為少女時代將一去不復回吧。」

    蘇西遲疑地頷首。

    「所以叫你想清楚才嫁人呀。」

    蘇西又笑了,」不怕,還可以離婚。」

    「聽聽這是什麼話!」

    「這是生活中必然之事,何必忌諱。」

    黃女士說:「與死亡不同,不是人人都離婚。」

    「那麼,我也有機會白頭到老。」

    「他的頭早已白了。」

    「媽,你對他有偏見。」

    「對,我是不喜歡他。」

    「不能愛屋及烏嗎?」

    「那麼大一隻鳥鴉,我家是小廟,哪裡裝得下。」

    黃女士悻悻然。

    蘇西不想勉強母親心意,」我會帶照片給你看。」

    黃女士不出聲,她已決定不去參加婚禮。

    蘇西也無所謂,她是那種天生無可救藥的樂觀人,絕對拒絕傷春悲秋。

    她收拾簡單行李預備到紐約結婚。

    朱立生給她看客人名單。

    厚厚十頁紙。

    她膛目結舌:「這都是些什麼人?」

    朱立生輕描淡寫:「親友。」

    「一千人。」」

    「才五百多。」

    「為什麼邀請那麼多人觀禮。」

    「總得讓人知道我娶的是誰,」朱立生嘆口氣,」賒

    出啟東與啟盈,都來了。」

    蘇西忍不住,笑道:「你第一次結婚他們也沒來。」

    朱立生也被她逗笑,他元奈地攤攤手,」一個人不

    可能贏得全世界。」

    他真想人人知道他娶的是什麼人,在全球大都會刊登結婚啟事。

    老陸接到這宗代理最興奮,與朱氏的社交秘書忙個不休……

    蘇西是最空閒舒服的準新娘。

    但是黃女士仍然不為所動。

    她這樣說:「對方經驗老到,熟能生巧。」

    蘇西假裝聽不見。

    她很替朱立主不值,只不過結過一次而已。

    黃女士又說:「洋人再婚,通常會找個年齡相若的對象,華人則相反,往往越娶越小,民族劣根性。」

    蘇西仍然昔昔忍耐。

    不過,藉詞忙,漸漸少去娘家。

    一日,正在花園淋花,女傭人來通報:「蘇小姐,有客人找。」

    蘇西穿著短褲襯衫,不想見客,正想推搪,那人卻已走進來,站在一大叢玫瑰花前:「蘇西嗎,我是啟東與啟盈的母親趙樹惠。」

    她打量她,她也審視她。

    今日的中年婦女統統比上一代保養得好十倍,倘若能守婦道,按照年齡智慧出牌,簡直立於不敗之地。

    趙樹惠看到的是一個容發標緻的年輕女子,完全不化妝,衣著隨便,身段姣好,皮膚光潔,笑容和煦,一股青春朝氣,逼人而來。

    沒想到她不帶一絲驕矜。

    蘇西則在想:雖然一般年紀身份,趙女士比母親富泰華麗,她可以為落落大方下注解。

    蘇西請她在長凳坐下。

    「我替啟東與啟盈送禮來,這兩個孩子,像發瘋和尚,無尾飛銘,怪只怪我管教不嚴。」

    蘇西微笑,」家母也那樣形容我。」

    趙女士看著她,」你比啟盈大?」

    「差不多吧。」

    她取出禮物,輕輕放在蘇西手上。

    「可以打開嗎?」

    趙女士點點頭。

    很明顯送的是首飾,絲絨盒子內是一副鑽石耳環,鑲成葉子狀,精緻美觀。」

    蘇西立刻戴上,」我喜愛極了。」

    趙女士端詳她,」的確好看。」

    語氣像煞一位長輩,絲毫沒有酸溜溜。

    蘇西微笑,」我以為你會教我怎麼做朱太太。」

    這位前任朱太太笑了,」我並元心得,不然不會下堂求去。」

    蘇西對她甚有好感,許多人都沒有自知之明,失敗得一塌糊塗尚好為人師,她不同。

    看得出趙女士這次來是為子女打關係。

    「啟東與啟盈也許很快會添小弟小妹。」

    蘇西覺得不妨但白:「此事確在我的計劃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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