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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51:20 作者: 亦舒
    老陸大喜。

    秘書進來,」蘇小姐有客人找你。」

    她走進會客室,這次客人是蘇近。

    「你好嗎?」蘇西熱情招呼。

    她為她斟一杯茶。

    蘇近臉容瘦削,精神卻不錯。

    蘇西說:「恭喜你,已是億萬富女了。」

    蘇近大惑不解,」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你為何棄權。」

    「我並非自願。」

    「聽說你與朱氏兩父子同時戀愛?」

    「傳言不可靠。」

    「父子都深深愛你,展開爭奪?」

    「蘇近,不必相信流言。」

    「你長得那麼漂亮可愛,自然得人鍾情。」

    「謝謝你。」

    蘇近有點不相信自己好運,」沒想到父親的遺產由我一人獨得。」

    「你看,他最喜歡你。」

    「下午我會到雷家振律師處簽署文件。」

    蘇西心一動。

    「蘇周近況如何?」

    「天天與心理醫生打交道。」

    「你呢?」

    蘇近有一陣喜悅,」我想結婚。」

    「對象是誰?」

    「他是一個很有天分的畫家。」

    「蘇近,你知道他底細嗎?」

    蘇近看著妹妹笑,」你呢,對於你的愛人,你又知道多少?」

    蘇西嘩聲。

    「大家不過是碰運氣罷了。」她嘆口氣。

    蘇近笑了。

    蘇西還想說話,忽然覺得門邊有人偷窺。

    誰?她抬起頭來,公司並沒有這樣鬼祟的人。

    一邊蘇近已經笑起來,」蘇西,我給你介紹。」

    那人走進來,高而瘦,寬闊的牙床是整張臉最突出部分,成年人外型並不重要,但他的氣質也很差,不知怎地站不穩,身體老是斜向一邊。

    他的眼睛倒是靈活,上上下下打量蘇西,貪婪地在她身上霍霍打轉。

    這些劣跡蘇近全看不出來。

    她得意他說:「蘇西,這是畫家潘庇文。」

    蘇西只得點點頭,心中嘀咕:這可是她所見過最鬼祟的藝術家。

    干文藝工作的人就是這點奇怪,頂尖一批永遠神采飛揚,瀟灑動人,底下那層卻剛相反,逍蹋猥瑣。

    蘇西無奈,只得同蘇近說:「自己保重。」

    蘇近說:「你也是。」

    走到門口,她才又笑著回頭,」瞧我這記性,我是幹什麼來的?我特地來送帖子給你。」

    打開手袋,取出一張請帖給蘇西。

    蘇西一看,只見是潘氏畫展酒會請帖。

    蘇近說:「記得早點來。」

    蘇西有個感覺,這個姐姐承繼的遺產會去得很快。

    不過,要是那個人使她高興,畢竟也是很難得的事,與旁人有什麼關係。

    你見過幾對金重玉女?世上男女多數配搭得千奇百怪。

    蘇西目送姐姐的背影。

    她叫秘書來:「用你的名義訂十隻豪華裝花籃送去這個地址,我來會帳。」不然,要親戚來何用。

    秘書說:「紐約傳來這一批婚紗樣子。」

    一看,是維拉王的設計,幾款都很簡單別致,蘇西愛不釋手。

    別的事來得突然會措手不及,但是婚事又不同。

    忽然,蘇西想起尚未通知母親,那一疊婚紗樣子掉到地上。

    她緩緩坐下來。

    秘書笑眯眯,」蘇小姐,挑哪一款?」

    蘇西回過神來,」不暴露,包著胸背,卻不失嫵媚輕俏那一款。」

    「我知道了,我把你尺寸去回覆他們。」

    「謝謝。」

    蘇西看看時間,立刻約母親見面。

    「聽說恆陽春的小籠包做得好吃極了。」

    「媽,我們在家中會面,我有話說。」

    她趕了去。

    黃女士一看女兒手上閃爍戒子,就明白了。

    「是誰?」她含笑問。

    「朱立生。」

    黃女士怔住。

    這個反應在蘇西意料之中。

    「你打算正式結婚。」

    「是。」

    「他年紀應與我差不多。」

    「我相信是。」

    黃女士坐下來,」你都想過了?」

    蘇西老老實實地答:「我沒想很遠。」

    「二十年後當他衰老,記憶力減退,體質變弱,甚至多病,你會照顧他?」

    「我沒想過,媽,二十年!也許我們早已分開,也許他看中比我更年輕的女子,更也許我比他更早患上奇怪的疑難雜症。」

    「你已決定了。」

    「結婚是難得的事,媽媽,祝福我。」

    「我支持你。」

    蘇西與母親緊緊擁抱。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在他身上找到什麼優點。」

    「他富有。」

    黃女士嗤一聲笑出來。

    「他肯結婚。」

    「大難得了。」做母親的聲音有點諷刺。

    蘇西假裝聽不到,」還有,他十分體貼我,事事以我為重,我覺得安全。」

    黃女士不出聲。

    「那種感覺真好。」

    蘇西的雙臂環繞著自己身體。

    黃女士點點頭,」自幼這個家沒有給你溫暖。」

    「很多朋友都喜歡年長的男性,與家庭無關。」

    「你體諒母親才會那麼說。」

    蘇西笑了。

    「嫁這樣一個人,凡事不必娘家操心。」

    「你看,媽媽,我眼光上佳。」

    黃女士呼出一口氣,」凡事都沒有十全十美。」

    「說得好,人人都有陰暗面,承認了這個事實,以後可舒服地生活,他已是我所見過的男人中最好的一個,我隨時隨地維護他。」

    黃女士凝視蘇西,」只要這一刻愛他已經足夠。」

    「我們將旅行結婚。」

    黃女士走到露台去站著,良久沒有再回到室內。

    蘇西知道母親已回到過去的歲月里去。

    是的,黃遙香記得當年蘇富來也偕她蜜月旅行,在歐洲逗留了整整一個月。

    那真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個月。

    每到一地,蘇必然說:「我們在這裡結婚吧。」但最終沒有正式註冊。

    一直拖到黃遙香人老珠黃,別笑,對一個沒有謀生本領的女子來說,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他一走了之。

    蘇西不想打擾母親,她悄悄離去。

    過一日,她去看潘氏作品的預展會。

    為著禮貌,她訂購三兩幅作品,工作人員立刻貼上」蘇西小姐欣賞」字樣。

    蘇西不知那是什麼派別的作品,顏色很濁,線條不明朗,構圖幼稚,但她必須給蘇近面子。

    酒會尚未開始,蘇近迎出來。

    「這邊這邊。」

    她叫蘇西進休息室。

    蘇西微笑著進去,一看室內情況,她呆住了。

    那個潘庇文蹲在一張茶几之前,矮几上平放著一面鏡子,鏡面上的白色粉未排列成一細行一細行。

    蘇西不是鄉下人,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粉未。

    她十分震驚,說不出話來。

    那個畫家抬起頭,咧齒而笑,蘇西不由得退後兩步。

    只見他受了麻醉劑影響,臉上露出亢奮之色,眼珠發黃,說不出的嚇人。

    蘇西渾身寒毛豎起,退出斗室之外,才喘一口氣。

    她生出不祥兆頭。

    蘇近跟出來,同蘇西說:「你試過沒有?」

    蘇西連忙搖頭。

    「你也來試試,精神十足,從此無憂。」

    蘇西焦急地握住蘇近的手,」你千萬不可。」

    蘇近甩開蘇西掌握,笑道:「你知道什麼,不然何來靈感。」

    蘇西雙手顫抖,」蘇近,你要趕快離開這個人。」

    蘇近像是聽不懂,」你說什麼?他是我愛人。」

    「蘇近,跟我走!」

    蘇西凝視蘇近,她雙眼分外明亮,嘴唇鮮紅欲滴,可是面龐卻瘦削枯槁如骷髏,這樣奇特對比,正是中毒已深的特徵。

    蘇西急得落下淚來。

    這時,那潘氏現形了,他向蘇西招手,」過來,過來,你可要快活似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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