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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9:50 作者: 亦舒
保母追著阻止,祖琪說:「你去吃點心,休息一下,別管他。」
祖琪愈看他愈覺得他似小小祖璋,十分歡喜。
孩子已經近兩歲了,她才有點做母親的喜悅。
那天,志一在母親家裡逗留了很久。
郁滿堂不放心,打電話來問:「弟弟仍在你處?」
「是,跟園丁學種花。」
「那豈非一身泥?」
「不怕,洗乾淨了才回家。」
「像我,」郁滿堂忽然感慨自嘲:「一腳泥。」
祖琪說:「放心好了,他會回家吃飯。」
可是弟弟玩累了,洗完澡,不肯走,發一陣脾氣,睡熟後,才由保母抱著讓司機接走。
他一出門,屋裡頓時靜下來,連傭人們都悵然若失。
片刻,門鈴又響。第六章 傭人不知多高興,「一定是他們忘記什麼。」奔出去開門。
在門前說半晌,使得祖琪問:「誰?」她親自走過去看。
門外站著一個陌生年輕男人。
他也看到了她,立刻說:「彭小姐,我是第一書店的馮仕苗。」
祖琪茫然看著他,她記憶里完全沒有這個人。
馮君咳嗽一聲,取出一隻小小絲絨袋子,「彭小姐,那次,你在敝店留下這個,我特來歸還。」
祖琪一看,正是她的胭脂盒,可是,怎麼會在一個書店東主的手裡!
馮仕苗見祖琪完全想不起來,有點氣餒。
幸虧祖琪說:「請進來說話。」
她順手接過盒子,放在一邊。
馮君一看,懊悔不已,早知不送回來也罷,原來,她一點也不在乎。
祖琪笑說:「第一書店我時時去,它在都會是一個傳奇,是沙漠中的綠洲。」
一聽到這樣的讚美,馮仕苗又覺沒有來錯,心裡喜滋滋。
「為什麼叫第一呢?」仿佛不夠謙厚。
「咦,顧客第一呀。」原來如此,這又不同。
「真是一家好書店,學生流連、打躉、瀏覽,全部歡迎,很難做得到。」
「他們才是將來基本顧客。」說著臉紅了。
沒想到這位標緻的小姐對他的書店高度評價。
祖琪又說:「當初,大家都不看好一家占地兩萬平方-,請顧客坐著喝咖啡的書店。」
他笑,「家父也那麼想,說明假使失敗,永無機會。」
祖琪不由得欽佩起來。
他忍不住說下去:「家裡做的是另一種生意。」
祖琪一時好奇,「那又是什麼?」
「玩具,最獲利的是豆袋娃娃。」
「呵,我也有光顧。」
馮君平易近人,本身背景又多采多姿,話題不絕,祖琪這一陣子寂寥,有人陪著說話,求之不得,因此把他留住,一下子暮色合攏。
傭人輕輕來問人客是否在家吃飯。
祖琪晶瑩雙眼看著馮君。
馮君說:「打擾了。」他受寵若驚。
祖琪覺得他衣著舒適大方,因打理自己生意,不用西服煌然,十分瀟灑;他膚色健康,剪了平頭,神情儒雅,坐在那裡,驟眼看,以為是祖琛。
她喜歡他。
馮君坐到飯桌才訝異,「只你一人?」
祖琪一聽,不禁黯然,「是,」她回答:「父母兄長,統統不在這世上。」
馮君張開嘴,又合攏,無限憐惜。
「對,」祖琪問:「你怎樣找到我?」
馮君忽然說:「這城能有多大,真想找一個人,一定找得到。」
他對人的心理十分了解。
有人居然說,相愛而要分手,最最痛苦;真正相愛,怎會分手?當然是愛得不夠,否則,大可死在一起,永不分離。
決心要做的事,泰半做得到。
祖琪閒閒問他:「你可有家室?」這次,她學聰明了。
「我未婚。」
祖琪又問:「為什麼?像你那樣的人才,應該多異性仰慕。」
他忽然靦,「我不知道。」
祖琪一看時間,不早了,總不能把陌生客人留到深夜,那不合規矩。
馮仕苗也知道到了時間極限,一定要告辭,他站起來。
祖琪送他到門口,側著頭想一想,「後天吧,五時正請來喝茶,跟著晚飯。」
他點頭應允。
合上門,祖琪又看到馮君帶來歸還的那隻胭脂盒,奇怪,是幾時失去的?仍然沒有記憶。
也真虧他無憑無據找上門來送還。
她見過他嗎?也不肯定。
他不是那種在人群中一眼可以看得見的矚目人物,他中等身材,低調,需要額外留神才會愈來愈欣賞。
那一個晚上,祖琪沒有喝酒,也睡得很好。
第二天,她親自吩咐廚子做菜:「清炒菠菜,醉轉彎,糖醋魚……」
廚子笑問:「客人是滬籍?」
「呵,不知道,」祖琪很高興,「但是他全不像廣東人。」
傭人放下報紙,祖琪打開,經濟版頭條是「華府嚴懲壟斷,司法部窮追猛打,微軟股價急跌四美元。」
祖琪想一想,拿起電話,聯絡郁滿堂。電話響了很久,祖琪剛想放下,他卻親自來聽。
「咦,祖祺,怎麼是你,有什麼事?」
「我見微軟急跌,不知可有影響。」
他笑,「難得你注意到民生,那已是昨天的事。」
「有損失嗎?」
「還好其它科技股站穩,」他停一停,「祖琪,多謝你關心。」
他那邊人聲沸騰,顯然忙得不可開交,祖琪識趣,「改天再談吧。」
掛上電話,祖琪想了一想,繼續讀報。正在享受清晨悠閒,忽然傭人匆匆來報告。
「小姐,廚子不舒服,想告一天假。」
祖琪跳起來,「剛才還是好好的。」
「他突然絞肚痛,司機已送他去看醫生。」
祖琪掩住嘴,她今日要請客,怎麼會碰到這種事,廚師肚痛!
祖琪連下個都不會,看樣子約會要改地方。
她不甘心,在家吃飯多舒服,她不願意到外頭去人擠人。
祖琪碰到了難題。
半晌,司機回來,向女主人匯報:「廚子臉色發青,渾身冷汗,已送院觀察。」
祖琪只得說:「下午再去看他,叫他好好休息。」
門鈴響,她親自去開門。
「咦,你怎麼走得開?」
是郁滿堂脫下外套進來,一邊說:「華人說得再對沒有:富不與官斗。」
祖琪心一動,「你今晚在什麼地方吃飯?」
郁滿堂一怔,「你有計劃?」
祖琪不置可否。
他說:「我約了行家,可以推掉。」
祖琪卻說:「你不在家吃飯,可否把廚子借我一晚。」
郁滿堂凝視美麗的前妻,「你請朋友?」
祖琪點頭。
「那人很重要?」
祖琪默認。
「是男客?」
祖琪不悅,「你問太多了。」
郁滿堂立刻說:「我叫阿廖儘快來你處。」
祖琪展開笑容,「你來找我有事?」
「對,弟弟的出生證明書可在你處?」他隨便找個藉口。
「校方需要登記。」
「一早已經交給你,不過,我有副本。」
祖琪到書房去把副本交給他,他取過外套走了。
祖琪納罕,他匆匆趕來,到底是為著什麼呢?
來不及細想,便催司機到那邊去接阿廖。
誰知阿廖到下午才趕到,門一開,祖琪楞在那裡,同行的還有弟弟與保母。那孩子淘氣地咚咚咚奔進來,坐到書房,開啟計算機,大聲要玩遊戲機。
祖琪問保母:「你們來怎麼不通知我一聲?」
保母只是嘻嘻笑。
「今天我請客。」祖琪頓足。
保母說:「我們躲在書房,不礙事。」
分明是郁滿堂吩咐他們來搞局,祖琪啼笑皆非。
她拿起電話查問郁君:「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你幹嗎還管那麼多事?」
「是!」郁滿堂很鎮定,「我倆確已離異,但是你沒同弟弟分手,你如果真嫌他礙事,你叫他走好了。」
祖琪怒道:「你這人不可理喻,我可有干涉過你與眾多女秘書的好事?」
「我從不把街外人帶回家。」
祖琪真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與他吵架,連忙摔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