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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9:56 作者: 繡錦
    所以明遠才能說動他幫忙吧。

    「潘一,真的會去?」我有些擔心地問。

    古恆冷笑,「那當然,明子可是花了賣房子的錢要跟人買磁帶。他能忍著不去?」

    「明遠把房子賣了?」我驚得立刻站起身,「嘭----」地一下撞在車頂上,腦袋頓時一陣發暈。

    古恆臉都別過去了,小聲埋怨道:「真不知道林子幹嘛非要叫你過來。」

    幸好王榆林還厚道,耐心地跟我解釋道:「就是誆他,明子怎麼捨得賣那房子,那可是他的命根。」

    我不再說話了,一顆心卻不受控制地跳,「噗通----噗通----」,跳得我都有些承受不住。

    小貨車一路往西開,沒過多久就出了城,再過了小半個小時,就依稀可以瞧見西郊墓地的指示牌。

    「我姐和鍾阿姨都葬在這裡。」古恆的臉色漸漸肅穆起來,沉聲解釋道:「明子把人約在這裡,也是要讓潘一在她們面前伏法的意思。」

    我不說話,趴在窗口靜靜地看著那一排排的墓碑,森森的松柏林中,躺著冤死的古艷紅。終於到了清算了時候了麼。

    小貨車在墓地外停下,我們三個人利索地下了車。古恆一馬當先地在前頭領路,王榆林則一臉嚴肅地從懷裡掏出一把烏油油的手槍,「啪----」地一聲,將子彈上了膛。

    「你…你怎麼帶著槍?」我瞠目結舌地指著他,連話都說不完整了。好不容易剛剛平復下來的心,馬上又劇烈地跳動起來。他的這把槍,讓我終於清晰地意識到現在的處境,這不是在拍電影,而是真正的生死對決。

    「別說話,往裡走。」王榆林板著臉看了我一眼,冷冷地吩咐。

    我趕緊閉上嘴,深呼吸一口氣,才剛邁出腳準備跟在他們倆後頭,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沉悶的兩聲巨響。

    是槍聲!

    我想也沒想,撒開腿就朝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衝去,王榆林一邊大聲叫我停一停,一邊緊隨其後地追過啦。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能跑這麼快,可是這個時候腦子裡根本已經不會思考的,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一個地方,我也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緊衝到明遠的身邊去。

    三個人奮力地衝刺,我居然絲毫沒有落後。

    好不容易趕到事發的地點,那裡已經被一群警察層層包圍。我看不見明遠,只依稀瞥見地上有一灘刺目的血跡。腿忽然發軟,渾身的骨頭都好像斷掉了似的,我整個人猛地癱軟了下來,不能動彈,不能出聲,甚至不知道怎麼呼吸……面前的人來來往往,說話、大吼、跺腳,可是,這些都與我無關。我的世界好像失去了色彩,沒有了聲音,變得蒼白而虛空。那種剜心一般的痛苦刺得我喘不過氣來。

    「……曉曉……曉曉……」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聽覺才漸漸恢復了正常,耳畔遠遠地傳來熟悉的呼喚,可是我卻連一個手指頭都動不了,依舊倒在原地,只能努力地挪動著眼珠,去尋找聲音傳來的方向。

    「曉曉----」有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將我牢牢圈起來,他冰涼的手撫摩著我的臉,如星子一般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目光里全是擔心和不安。「曉曉,你怎麼了?是不是嚇到了。」

    我終於清晰地聽到了他的聲音,看清了他的樣子。他的臉上有傷,左邊臉頰蹭破了一大塊皮,手臂也被一塊白紗布吊著,手肘處滲出點點紅,顯然是受了傷。

    我眼睛一熱,哇地哭了起來。這一刻,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攔我發泄情緒了。這些天來所有的煎熬,所有的不安,所有的驚恐,還有日日夜夜的不眠不休,仿佛都在此刻隨著眼淚掉下來……明遠把我送回家後才去了警局錄口供。我沒有再問他事情的經過,他是那麼細心而周到的人,自然能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噹噹。潘一這一次,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了。

    我現在唯一擔心的只是,章老頭會給我留多長的時間讓我和他告別……五十五

    對明遠和古恆來說,潘一的落網實在是大快人心,可對於我來講,卻還多了一層不可預知的不安。當天晚上章老頭沒有來找我,這多少使我鬆了一口氣。興許要等到潘一真正地宣判了,才算是事情了結。

    可就算是這樣,我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接下來的一個多禮拜,我每天都心神不寧,惶惶不安地想要找個機會跟明遠說清楚,可每一次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這或許是我們僅剩的最後一點時間,從此以後,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他,我不希望最後一絲溫情被破壞。

    潘一的審訊很順利。我本以為他會抵死不認,沒想到他卻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我陸續從明遠和王榆林的口中知道了潘一的犯罪過程。

    1994年三月的那次緝毒行動,潘一本來不是總指揮,因省公安廳副廳長孟雲臨時生病的緣故,他才接過了總指揮的重擔。而在這一次行動中,他的線人葉三德立下了大功。這原本是一次大功勞,但在隨後的總結和調查過程中,潘一發現葉三德趁機私自藏下了一大批毒品。

    因擔心被潘一告發,葉三德主動提出分一半毒品給潘一。當時潘一的妻子重病在床已經躺了兩年,為了給妻子治病,潘一傾盡了家產,卻依舊沒能讓妻子好轉。因家中拮据,潘一猶豫之下,最後決定將此事隱瞞。

    罪惡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很快地生了根,發了芽。尤其是當潘一嘗到了金錢給他的生活帶來的好處時,他就慢慢地墮落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偶爾與葉三德的幾次碰面居然被古艷紅撞見,並由此起了疑心。

    古艷紅偷偷在潘家放了錄音設備,將他與葉三德的對話全都錄了下來,只可惜,她的這番動作很快被精明老道的潘一所查,爾後,便引來了她和我的殺身之禍。

    東城派出所的張偉曾經是潘一重點培養的對象,就像現在的明遠和王榆林一樣,所以,在那段時間裡,他都緊隨潘一身後,寸步不離。這也是為什麼當時古艷紅不讓我去東城派出所報案的緣故,她誤以為張偉與潘一同流合污。

    古艷紅是潘一親自下的手,而我則是潘一指使葉三德派人製造的假車禍。他在短短的時間內要做這麼多事,不免會露出些馬腳。而張偉又是個那麼細心的人,只不過他對自己的「老師」太過相信,所以完全沒想到去報警,而是去找潘一問個清楚。詢問的結果,也以他的死而告終。

    最後是曾玉婷的死,她的被害實在有些冤。曾玉婷在省廳實習的時候非常用心,人也熱情大方,嘴又甜,很得當時廳里同事們的喜歡。那時候公安廳的孟副廳長還沒退休,曾玉婷和他有點親戚關係,所以閒暇的時候會去找他,說起各種舊案。

    結果正好有一次說到94年緝毒行動的時候,潘一進來了……「就因為這一點點的可能,他就又殺了一個人?」聽到此處,我簡直不敢相信。不管怎麼說,潘一到底是受人愛戴的警察,這些年破獲的案件數也一直位居省廳前茅,照理說,他的內心總該有點正義感,怎麼能如此糙菅人命。

    「他……」明遠皺起眉頭緩緩搖頭,「我總覺得,他把自己的名聲看得太重要了。」

    是的,潘一是警隊的傳奇,是神話,是所有人尊敬和頂禮膜拜的對象。他無論如何也不允許自己犯錯誤,即便是已經犯下了,也要想盡辦法將它遮蓋,就算是殺人,也在所不惜。

    「下周二上庭,估計很快就能宣判了。」明遠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他看起來精神很好,這麼長時間以來背負在身上的包袱終於可以卸下來,我也替他高興。可同時,心裡又覺得有點太快了。

    太快了,快得讓我有些反應不過來。我總以為,至少還有十幾天,甚至一個來月。

    我沒有說話。也許是看到我的表情太過驚訝,明遠沉聲解釋道:「這個案子廳里不想公開,當然能快就快,最好一點風聲都不要透漏出去。」

    我輕輕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晚上明遠跟幾個朋友約好了聚餐,我身體不大舒服,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明遠一直把我送到樓下。

    說不清楚為什麼,看著他緩緩離開的身影,我忽然覺得好像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心念一動,不受控制地喚了他聲他的名字。

    明遠頓了一下,緩緩地轉過身來,略帶猶豫地問:「慧慧,你叫我?」

    我的眼睛一熱,再也顧不上什麼矜持和害羞,使盡了全身地力氣朝他奔過去,猛地撲進他的懷裡。這是我第一次這麼主動地投懷送抱,明遠都有些傻了,遲鈍了好幾秒,才傻乎乎地將我緊緊抱住,小聲地問:「慧慧,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還是不去了,在家裡陪你好不好。」

    我搖頭,悶悶地道:「我沒事,就是…就是有點兒想你。」

    他呵呵地笑起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背,柔聲道:「我一直在你身邊。」

    我們倆膩歪了好一會兒我才放開他,爾後又想起了什麼,認真地道:「明遠,你是我見過的最堅強最優秀的男孩子。」所以,不管遇到什麼事,你都能扛過來,對不對?

    明遠看了我好一會兒,又仔細想了想,才鄭重地點頭。「是,我是。」

    ……

    回到家,客廳里只有廖媽媽在看電視,估計又看什麼肥皂劇了,哭得眼睛紅紅的。劉爸爸出去應酬了,我就陪著廖媽媽說話。晚上九點半的時候,電話鈴忽然響了。我趕緊過去接,剛舉起話筒,就聽到明遠隔著話筒低低地道:「慧慧,潘一自殺了……」

    潘一死了!

    他是那麼驕傲自負的人,所以寧願選擇了自己結束生命,而不願意面對法律的審判。聽到這個消息,我一點也不驚訝。我只是----只是忽然覺得有些難過罷了。

    我不敢回屋,因為生怕自己一轉身就會看到章老頭站在我的房間裡。所以我找了紙筆出來,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靠在茶几上給明遠寫信。可是,我該跟他說什麼好呢?

    我在剛剛擔任仙職的時候就被章老頭狠狠地教育過,無論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泄露天機,否則,連他都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五雷轟頂,抑或是形神俱滅?上次車禍時我就傷了元神,在醫院裡躺了好幾天,這要是真惹怒了老天爺,我估計自己就沒命再回去了。

    「曉曉,你寫啥呢?」廖媽媽許是見我拿著筆一直在發呆,終於忍不住發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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