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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9:56 作者: 繡錦
    正是因為總指揮和三個組長都明明白白,所以我們壓根兒就沒往潘一的身上想過。如果他真參與了案件調查,總不至於去當個小兵吧。

    回家後我就問劉爸爸了,當然問得很委婉,我說:「爸,我聽說潘隊參加過94年那次緝毒案件,怎麼檔案里寫的總指揮不是他?」

    劉爸爸專心致志地看著報紙,頭也不抬地回道:「你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我道:「就是問問唄,覺得奇怪。人潘隊可是刑偵隊大隊長,總不至於搖旗吶喊去當個小兵吧。」

    劉爸爸呵呵地笑,「那當然了,那次他是代總指揮,原來的總指揮孟副廳長那天拉肚子,拉得根本上不了班。潘一就主動請纓替的他,那次行動完成的非常漂亮。難得的是潘一還不居功,後來的總結上頭還是寫的孟副廳長的名字。所以檔案裡頭自然沒有他。」

    原來如此!

    主動請纓,看來是早有預謀。

    幾天後,王榆林和明遠那邊也查到了問題。潘一的妻子在七年前遭遇車禍成了植物人,為了給妻子治病,他們一家人一直生活得非常拮据,可四年前,潘一的妻子卻忽然轉了病房,還曾經送去北京治療過好幾次。潘一一直對外宣稱是得到了紅十字會的援助,可明遠他們卻根本沒有在紅十字會那裡查到他的名字。

    案件終於明朗起來,現在缺乏的,卻是證據。

    五十四

    以潘一的本事,想要把所有的證據毀滅實在太容易了,我很懷疑,經過了四年之後,我們還能找到任何證據。

    雖然心裡清楚希望渺茫,但大家還是精神抖擻地投入了尋找線索的工作中,只有我因為要上學的緣故,被排除在外。我有些不高興,但同時也是無奈。

    就這樣過去了三個月,卻依舊沒有任何進展。明遠倒還沉著,可古恆已經漸漸坐不住,整天陰沉著臉,兩眼發紅,好像隨時可能爆發。如果再這樣下去,難保他不會衝動地去找潘一拼命!

    不止是我,明遠和王榆林也早就看出來了,大家在他面前都儘量地小心,生怕一個不留神就刺激到他。可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六月初的一天,明遠忽然把大家都招了過來,說是有事要商量。

    我隱隱約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似乎已經決定去做什麼危險的事,可是我卻沒有辦法阻止。

    果然,他們三個人首先交流了一陣目前手中所掌握的情況。爾後古恆就一直板著臉,牙關緊咬,雙拳緊握,這架勢好像隨時要崩潰。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在這樣無奈而又痛苦的問題上,安慰這個詞顯得如此輕浮。

    「照這樣下去,只怕等到他死,我們也找不出證據。難道就這樣任由他逍遙法外?」古恆氣得一拳頭狠狠砸在面前的桌子上,震掉了靠桌邊擺著的一隻瓷杯,掉落在地,頓時摔成了碎片。

    屋裡一時靜得讓人不敢喘氣。王榆林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明遠則靜靜地看著古恆,臉上有種凜然和決絕。我心裡頭陡地漏了一拍,剛想開口問他,他卻已經說話了,「也不是沒有辦法。」

    他說這話的時候微微低下頭,躲避著我的眼神,兩隻手交錯在一起上下地搓著手指。明遠總說我撒謊和緊張的時候會有小動作,其實他也是一樣,就像現在這樣,這表示他心虛。

    王榆林的眼神黯了黯,沒有說話。古恆則眼睛一亮,激動地站起身,高聲問:「明子你有什麼辦法?快點說,別吞吞吐吐的。」

    我的一顆心漸漸往下沉,手微微地發抖,用盡所有的力氣看著他,他卻不肯看我,側過臉一字一字地朝古恆道:「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古恆先是一愣,爾後立刻反應過來,面上先是狂喜,繼而是疑惑,最後又一點點地變得凝重。潘一是誰?他是省刑偵隊最具傳奇色彩的警察,據說這十年以來破案率高達99%。他還曾經獲得過全省自由格鬥冠軍,雖然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不是有句老話說得好麼,老當益壯、老驥伏櫪。我一點也不懷疑他比刑偵隊,甚至比特警隊的大部分警察要厲害得多。

    大家都不說話,很顯然對明遠提出來的這個建議沒有異議。現在唯一的問題只是,由誰去?

    王榆林肯定不合適,他冒著危險來幫助我們調查案子,我們就已經欠了他天大的人情,更不能推他出去冒這種險。剩下的明遠和古恆----當明遠說出引蛇出洞那四個字的時候,我就已經確定了他的心思。如果他沒有決定自己去冒險,就沒有必要對我這麼心虛。

    「我去。」古恆大聲道:「這回你們誰也別跟我爭,明子你還有曉曉要照顧,要是出了點什麼事兒,我可連見也不敢見她了。」

    王榆林還是不說話,明遠只搖頭苦笑,「你不行。恆子,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對潘一一點了解都沒有,這麼貿貿然地對上他,只有死路一條。他不是普通人,經驗豐富,手法老道,一著不慎就會著他的道兒。」

    說到這裡,他頓了兩秒,朝我瞄了一眼,又繼續道:「其實這個想法我早就有了,之所以現在才提出來,是因為這幾個月我一直在觀察潘一。他的神態、表情、語言……這幾個月我下了大工夫,現在總算是有所心得。我相信,只要他心裡有任何想法,我都能看出來。我也能猜到他可能採取的手段。我們三個人當中,只有我可以。」

    王榆林張嘴欲言,卻被明遠揮手止住,「林子,我知道你好心。但是這件事,沒得商量。」

    屋裡一時靜默。古恆雖然好幾次想要反駁,可卻不知該說什麼,急得直撓頭髮,抓得頭皮屑嘩嘩地往下掉。最後還是王榆林勸住了他。王榆林總是我們當中最理智的一個,他的話,古恆也容易聽得進去。

    送我回去的路上,明遠一直牽著我的手不說話。我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愧疚和不安,害怕我生氣。可是,我卻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生氣。等這個案子一了結,章老頭就會把我給召回去,那個時候,我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雖然沒有說話,但回去的路總是很短。到了樓下,我們倆停下腳步,明遠卻一直不肯鬆開手。「慧慧----」他低頭看著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生氣了?」

    我心裡正想著事,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傻傻地看著他,過了好幾秒才猛地醒轉,「哦」地應了一聲,趕緊道:「沒,不,有點……」

    我的這些異常怎麼逃得過他的眼睛,明遠的眼神立刻犀利起來,一臉審視地看著我,沉聲問:「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我咬唇不答。我不想騙他,可是,我更不想在這個時候讓他的心裡蒙上陰影。如果他知道案子結束後我就會離開,我實在不確定他會做出什麼舉動來。

    「等案子辦完之後,我再跟你說。」我看著他,努力地擠出笑容。想了想,又伸手給他整了整大衣的衣領,柔聲叮囑道:「你小心點,千萬…千萬別受傷。」

    明遠見我不欲回答,也沒有再追問,只是眼神變得更加深邃,黑色的瞳仁在月光下猶如一潭深水,好像要把人的心都吸進去。

    「明----」我才要開口準備道別,他忽然低下頭來輕輕吻住我的唇。不同於以往的溫柔和耐心,他變得很急躁,動作甚至有些粗魯,又撕又咬地恨不得把我整個人都吞下去。

    我的腦子裡亂得很,手臂緊緊地擁住他的腰,用盡所有的力氣。

    「啪----」地一聲響,樓道里的燈忽然亮起來,嚇得我們倆不迭地鬆開手,不約而同地各自退後兩步,做出一本正經的表情來。

    樓梯間傳來沉沉的腳步聲,我一聽就大叫不好,劉爸爸今兒怎麼回來得這麼早。於是趕緊把明遠推出樓道,急急忙忙地跟他揮手道別,爾後快步朝樓上奔去。

    「爸,你這會兒下樓去幹啥?」轉過一截樓梯,我深深地吸了口氣,裝作若無其事地朝劉爸爸道。

    劉爸爸銳利的眼神盯著我的臉上看了十幾秒鐘,才慢吞吞地轉過身,「沒事。」說罷,又往樓上去了。

    他老人家這是幹啥呢?

    我心裡頭一邊琢磨著一邊上樓,待進了屋,才發現陽台上的門開著----剛才劉爸爸不會是看著我和明遠進樓道的吧……那他特意下樓,豈不是----我的臉頓時燒得都快起火了,不敢看劉爸爸,逃一般地進了自己屋。坐在書桌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頭髮亂糟糟的,臉上紅撲撲的,眼睛則亮晶晶水汪汪的,最要命的是,剛才一番折騰,嘴都有些腫了。

    劉爸爸也是過來人了,哪裡會猜不到我們剛才在樓底下做什麼。我本來就已經紅得像蘋果一樣的臉這會兒都發紫了。

    接下來的好些天,明遠沒有再來找過我。雖然我知道他是不想將我也牽扯進去,雖然我知道他是為我著想,可心裡頭總是覺得有些難受。他偶爾會打個電話給我,但每次都說得很短,問幾句我的身體如何,爾後匆匆地掛掉。

    我只有去找古恆和王榆林問情況,但他們倆的嘴卻前所未有地嚴實,不管我是直截了當,還是旁敲側擊,總是得不到半點音信,氣得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到後來,古恆反正是躲著我,王榆林被我堵到後就低著腦袋一言不發,活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

    這樣一直過了兩個多月,八月底的一天傍晚,王榆林忽然來了電話,一接通就問我:「你現在在哪裡?」

    「在家。」我心裡一抖,手一滑,手機都險些落在了地上,「出了什麼事?」

    王榆林沉聲道:「還沒事,你在家裡等著,我們過來接你。」

    是明遠出事了?我心裡十分不安,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一直在房間裡兜兜轉轉地走個不停,想再打個電話問清楚,又怕聽到可怕的消息,急得恨不得大哭一場。

    半個小時後,王榆林又來了電話,「下樓,我們到了。」

    我趕緊衝下樓去,才走到樓梯口,就瞧見王榆林從一輛小貨車的前座探出腦袋來,朝我大聲招呼道:「這裡!」

    我趕緊衝上前,開門上車。王榆林一句話不說,利索地倒車出了巷子。

    「怎麼回事?」我問。

    古恆咬著牙恨恨地道:「明子引潘一去了西郊墓地,我就說我們趕緊衝過去支援,林子非要過來接你。」

    王榆林淡然地回道:「何隊長早帶了人追過去,我們就算去了,也幫不上忙。」

    見我一臉不解,王榆林又繼續解釋道:「何隊長是現在刑偵二隊的副隊長,他…跟潘一關係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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