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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9:56 作者: 繡錦
    因為沒有直接證據,所以大伙兒雖然對我是他們鍾家後人深信不疑,但也沒逼著我「認祖歸宗」。明遠臉色這才稍稍好轉,不過一直等我們告辭離開,他都緊緊地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

    說了一陣話,爺爺忽然想起什麼,轉身朝老爸道:「趕緊去你爺爺那裡說一聲,囡囡走丟的事兒雖然沒跟他說,但保不准他早就猜到了,這會兒怕是還在急。嗯,還是抱著囡囡一起去,省得他老人家瞎想。」

    我聽到這裡立刻站起身,激動得脫口而出,「我也去。」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朝我看過來,有驚詫、有疑惑,還有緊張。我話一說出口才意識到有些不合情理,趕緊笑了笑,尷尬地解釋道:「我是想,我到底是晚輩,這都進了門,理應去拜見長輩。」

    屋裡靜了幾秒鐘,爾後還是爺爺打破了這種氣氛,拍手笑了兩聲,道:「這個妹陀就是客氣,老二媳婦,還不快帶這個----慧慧是吧,帶慧慧去西屋看看他爺爺。」

    老媽應了一聲,抱著胖妞走上來,一臉感激地看著我。才走了兩步,身後的明遠也緊緊追上來。屋裡劉浩維嘿嘿地笑,那壞小子十有**是在笑話明遠。

    七月的天黑得晚,這都六點多了,外頭還是亮堂堂的。

    西屋開著門窗,屋裡還算敞亮,但還在門口就能聞到濃重的藥味----太爺爺這會兒已經臥病在床好幾個月了,按照過去的歷史,今年年底,他老人家就要與世長辭。我能夠改變明遠的將來,卻阻止不了親人的離去,不能不說是一場悲哀。

    太爺爺斜躺在床上,這麼熱的天,他的身上仍然蓋著薄薄的被褥,露在外頭的手枯瘦蠟黃,氣色很差,臉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顯得顴骨格外地高。聽到我們的腳步聲,太爺爺緩緩睜開眼,慈愛的目光一一從我們身上掃過,最後落在我的身上。

    爸媽上前低聲跟他老人家打招呼,又把胖妞抱到他跟前。胖妞奶聲奶氣地叫道:「太爺爺,你什麼時候才能跟囡囡一起去買棉花糖吃啊。」

    我小時候就這麼饞嗎?腦子裡裝的全是吃的?

    太爺爺慈愛地摸了摸胖妞的小腦袋,低低地道:「過幾天,過幾天等太爺爺身體好了就去。」

    胖妞滿意地點頭,揮著小胳膊小腿兒爬到床上去靠著太爺爺坐下,模樣倒是挺乖巧。

    我強壓住內心的激動,緩步上前,哽著嗓子喚道:「太----」才一開口忽覺得不對,又趕緊把身後的明遠推上前,道:「快叫太爺爺。」

    明遠聽話地喚了一聲。太爺爺朝他點頭微笑,爾後目光緩緩地落在我身上,渾濁的眼睛裡一片平和,欣慰地笑,「囡囡來了。」我的眼睛又開始發酸。

    「這是家裡的客人,叫慧慧。」老媽在一旁解釋道。

    太爺爺好像根本沒聽到她的話,緩緩朝我伸出手來。我趕緊上前握住,蹲在他的床前,喉頭仿佛被什麼東西噎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囡囡……長大了……」太爺爺斷斷續續地說著話,臉上顯出溫和而慈愛的笑意,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閉上眼睛。

    我抹了把眼睛,輕手輕腳地把他老人家的手放進被子裡,站起身。小胖妞坐在床上盯著我看,難得地還把眉頭皺著,好像有什麼事情想不明白。

    「這…老人家睡得有些糊塗了……」老爸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顯然對剛才太爺爺拉著我的手叫我囡囡的事有些尷尬。

    其實這屋裡的人當中,最清楚的就數太爺爺了。我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怎麼認出我來的,可我十分確定的是,他看著我時的眼神,是真正地把我當成他的小囡囡的。

    晚上回了招待所,我和明遠都有些心不在焉。我心裡頭想的自然是家裡的那些人和事,至於明遠,這會兒我還沒心思去考慮他的想法。

    第二天大早,我們倆都頂著倆黑眼圈起得床,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都忍不住笑起來。

    之後我沒有再去新民路32號,倒是老媽抱著小胖妞來找過我們,還帶了不少土特產。

    劉浩維也跟著一起過來,他跟明遠很快就交上了朋友,臨走的時候,還一再叮囑明遠要給他寫信。我聽到這裡暗暗上了心,這要是讓明遠跟劉浩維聯繫上了,以後我再回到2010年,那可就出大麻煩了。無論如何,也得讓明遠把這裡的事兒給淡忘了。

    於是第二天,我就退了房,帶著明遠去了杭州。

    我們在杭州住了足足有十天,什麼西湖、靈隱寺全都逛了個遍,之後又去蘇州看園林,去上海看和平飯店,反正是把整個旅程安排得多姿多彩,只盼著他能把C城的事情給忽略掉。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回家以後,明遠居然就收到了劉浩維的信。他竟然把家裡的地址給那孩子了。你說劉浩維這娃兒怎麼那麼多事呢。七八歲的孩子身邊不是應該有很多朋友嗎?何必非要拽著明遠不放呢。

    之後我很認真地翻閱了青少年心理雜誌,暫時把心放進了肚子裡。其實劉浩維的性子我還挺了解的,這會兒不是流行交筆友嗎,劉浩維也就是圖個新鮮,過不了幾天,他就能把明遠丟到爪窪國去。

    明遠對劉浩維也沒有表現出很大的興趣,來了信就回一封,並不常跟我提起他,到他初三的時候,基本上我就再也沒有見到劉浩維的信了。

    明遠初二的時候,我在老年大學認識了一個畫肖像的龔老爺子,他以前曾幫公安局給嫌疑犯畫過相,能根據證人口述把疑犯的樣子給畫出來,一手絕活讓我十分羨慕。那會兒公安局都還沒電腦呢,更不用說畫像的軟體了,所以老爺子這一手技術讓他在公安局備受器重,連劉濤都來找過他幾回。

    在鄰居老教授的引薦下,我拜了龔老爺子為師,跟他學習畫肖像。當然,這技術不是一兩個月就能成的,好在我也不急,加上閒散時間也多,每天都去老爺子家裡頭畫畫,因為去得勤,還被老爺子好一陣夸。

    到明遠初三的時候,我就已經略有小成,雖說不能達到龔老爺子那樣憑口述就能畫出人相貌的程度,但在景區擺個攤子給人畫肖像賺點吃飯錢還是夠的。

    同一年,劉江終於在劉家長輩的催促下跟省城的一個小學老師建立的戀愛關係,估計好日子不遠了。到年底,古艷紅終於重新調回了刑警隊,喜得天天來我們家串門,沒事兒還喜歡跟我探討一些刑事案件。

    我倒是挺有興趣,畢竟以前就在法院工作,對這些事情也不陌生,但明遠很不喜歡,每次等古艷紅一走,他就讓我離那些事遠遠的,說聽多了小心我的心理會變得扭曲……三十三

    1992年,明遠讀高二,我第一次在他的房間裡發現了情書。

    為了表示對少年人**的尊重,我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隨意進出明遠的房間了。每次進屋前都會先敲門,如果他不在家,我更不會輕易進他的屋。但他似乎對所謂的**一點也不在意,白天去上學從來不鎖門,有時候功課忙了,還讓我給幫忙收拾房間。

    於是,我就在他書桌上發現了三封情書。

    當時明遠在浴室里洗澡,屋裡只聽見淅瀝瀝的水聲。我快速地把這三封情書掂在手裡看了眼,字跡不同,看來我們家孩子在學校里還挺受歡迎。只不過,這三封信只開了一封,另外兩封信都還封得嚴實,不曉得是不是剛收到,還是明遠壓根兒就沒打算看。

    「明遠----」我捏著嗓子心虛叫了他一聲。浴室里有低低的聲音回了一句,爾後繼續是水聲。看樣子他一兩分鐘也洗不完。我猥瑣地把開了封的信夾出來,展開,懷著無比八卦的心情迅速地瀏覽了一遍。

    這是一封非常具有時代特色的純樸情書,純樸到我又回頭看了一遍,硬是沒看出這是一封情書。這封信寫得不長,通篇都沒有情情愛愛的字眼,只委婉地讚揚著明遠的優秀,他的成績好,體育出色,工作能力強等等,到最後,又委婉地提出交朋友的願望。

    這也是我,要換做二十一世紀習慣了張口閉口就是真愛的小青年們,只怕根本就看不懂。

    也不知道我們家孩子收到情書時心裡怎麼想的?我一邊猜測著當時明遠的心情,一邊低頭準備把那封信折好。

    這一反折,忽然瞥見信紙的背面還寫著字----敢情勁爆的都在後頭。我顫抖著手重新打開信,卻瞧見信紙背後幾行龍飛鳳舞的字,那字跡囂張大氣,可不正是我們家明遠所書。

    第一行,「語句不通,錯別字多。」

    第二行,「不知所云」……

    難怪後面兩封信都沒拆封,敢情我們家娃兒還是個榆木疙瘩,沒開竅呢。這寫情書的姑娘真倒霉!

    我還在替人家小姑娘感嘆呢,忽然聽到開門的聲響,明遠裹著睡衣一邊擦頭髮一邊從浴室里走出來,「姑姑----」話沒說完,他就看到了我手裡的信……光天化日之下,我就這麼被他逮了個正著,一時說不出的窘迫,尷尬地朝他笑了笑,努力地裝作很自然地說:「洗完了?」

    明遠「嗯」了一聲,沒再繼續糾結我手裡的東西,而是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走到書桌邊坐下,朝我道:「姑姑,你幫我吹下頭髮。」說罷把毛巾扔給我,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副等著人伺候的大少爺模樣。

    我正想好好地跟他說一說情書的事,所以就沒理會他這幅大爺派頭,從抽屜里翻了吹風機出來,一邊給他吹頭髮,一邊想著要怎麼樣開口才好。

    「姑姑----」我還正琢磨著要怎麼把話題轉向情書的事兒呢,明遠倒先說話了,「古恆找了個女朋友。」語氣聽著有些怪,好像他自己也挺疑惑的。

    「噗----」我腳下一個趔趄,身子一歪,險些沒摔倒。幸好明遠手疾眼快把我給扶住了,要不,這一跤跌嚴實了,我還不得瘸幾天。

    「古恆…不是…古恆才幾歲?他怎麼就----」我話還沒說完就自動住嘴了,古恆那小子比明遠大兩歲多,這會兒都快十八了,找個女朋友倒也不稀奇。要換作2010年,人家小學生還正兒八經地談戀愛了呢。

    可這時候學校抓早戀抓得挺嚴的吧,就這樣古恆也能鋌而走險,這小子膽兒還真肥啊。難道真是青春期的雄性荷爾蒙一分泌,就一往無前啥也不顧了。

    可我現在的問題是,雖說明遠現在還沒開竅,可眼看著他越來越大了,又一向跟古恆走得近,要是哪天被古恆這小子一攛掇,也想嘗嘗戀愛滋味什麼的,那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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