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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9:56 作者: 繡錦
小明遠這回光瞪著我看了。
小日本老不來,我本來還有些擔心的,特意去找馬友誠問了。馬友誠也十分不解,只言之灼灼地確定說肯定有日商出席,只不過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出現。我一回頭就想明白了,那小日本是什麼人,全都是精怪,狡猾狡猾的,特意拖著不來,不就是想讓我們著急麼。我們一著急,他們就掌握了主動權,到時候談起判來自然居於主導地位。
我一邊罵小日本一邊繼續泡茶,又特意叮囑了劉江決不能表現出任何急躁的情緒。就算到時候這買賣買談不攏,也不能壓價便宜了那些小日本。
中午我請劉江和馬友誠吃飯,財政賓館人太多,我們在外頭挑了個小館子。馬友誠很客氣地不肯點菜,劉江因為生意沒頭緒顯得有些低落,小明遠倒是精神頭挺好,不過他一向只負責吃就是。
最後還是我讓店裡夥計自己看著上,店裡老闆人實在,這要是放現代,還不可勁兒地給上些貴死人的花樣菜,可最後夥計卻只上了三菜一湯,有葷有素,價錢也適中,大伙兒吃得也舒服,最後一結帳,一共三塊八。
馬友誠特別不好意思,這時代的國家工作人員還沒習慣公款吃喝,才吃了我一頓飯就有些嘴軟,一個勁兒地跟我說,下午日商肯定會出現,讓我們千萬別急。
「我一點兒也不急,」我彎下腰來給小明遠穿大衣,笑呵呵道:「咱們才投了幾塊錢的本錢下去?就算談不成也沒什麼。說是來省城跟日本人做生意來了,其實也就是找個機會出來走一走。我們家小娃兒還沒出過遠門呢。」
我這話說得輕巧,不過看馬友誠臉上的表情,他應該是沒有信的,就算是劉江也還是皺著眉頭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誒!」我高聲招呼他,朝著他的肩膀狠狠一拍。劉江最近因過度操心而顯得有些單薄的小身板頓時垮了一下,眉毛鼻子都皺成了一團,恨恨地朝我瞪過來。
我也不怵他,高聲道:「給我精神點兒!咱們不是還有個養雞場嗎,就算做不成這單生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咱們最多也就虧個二十塊錢,那小日本才虧呢,人大老遠地從日本飛過來,光機票就抵得上我們養雞場好幾個月開支了。」
我這麼一說,劉江似乎也覺得有些道理,仔細想想,樂了,「嘿嘿,還真是這麼回事啊。」
於是下午大傢伙兒都氣定神閒起來,等真有幾個日本人上了門,我們倆還笑嘻嘻地一邊喝茶一邊聊天呢。
除了其中一個略微年輕些,其餘的幾個小日本大都是三十多歲的樣子,穿著筆挺的西裝,頭髮一絲不亂,見人就客客氣氣地行禮,臉上都帶著客套的笑,不用聽他們說話也能一眼看出他們就是小日本。
這幾個小日本在我們展台轉了一陣,沒說什麼話就走了。劉江見他們連問都沒有問一句,估計心都涼了,好在這傢伙估計想著我中午說的話,就當我們來省城溜一圈兒,所以雖然有些失望,但並沒有表現在臉上。
過了一會兒,又來了兩批日本人,還打開盒子看了一陣,嘰里呱啦地說了些什麼,但終究沒有跟我們搭訕。我心裡頭明鏡似的,一直保持著笑容和小明遠說話,跟劉江喝茶,不提多自在了。
一直等到下午四點半,會場裡人越來越少,都已經有人開始陸續收拾東西的時候,小日本出手了。
來的是第二批日本人中的一個,矮矮胖胖的一個中年男人,身後跟著個戴眼鏡的年輕翻譯。這胖子一進門就拽得個二五八萬似的,腦袋仰得高高的,說起話來趾高氣揚,指著我們包裝好的野菜嘰里呱啦了一陣。那翻譯淡然地看了他一眼,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悅,低聲道:「這位藤原先生問這個怎麼賣?」
我心裡琢磨著那胖子嘴巴里肯定沒什麼好詞,不外乎什麼爛菜葉子之類,心裡頭憋得笑,就裝吧,看你能裝多久。
我眯起眼睛冷冷地笑,直視那胖子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回道:「十五塊一盒,人民幣。」
那胖子雖然沒聽懂我的話,可我這眼神估計把他給嚇住了。一旁的翻譯也被我喊出的高價弄得好半天沒回過神來,愣了好幾秒,才用中文又問道:「十…十五塊一盒?」
「對,十五塊,頂級山珍十五塊,旁邊葦糙盒子裡頭的十塊一盒,每盒一斤。」
翻譯哆嗦了一下,好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我,又轉過頭來看了看劉江,見他一言不發顯然是認同我的說法,這才結結巴巴地把我的話翻譯給那胖子聽。那胖子聽罷,立刻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瞪著我,嘴裡又是一陣嘰里咕嚕,又快又激動,手上還不停地做著各種手勢,顯然對我提出來的價格非常不認同。
我眯起眼睛朝他笑,指著外頭道:「沒關係,咱們都是做生意的,談得來就買,談不來就算了,出門右拐,好走不送。撒有拉拉!」說罷,慢悠悠踱回座位上坐下,泡上了茶,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小口,又朝那翻譯舉了舉被子,「要不要嘗一嘗?」
那翻譯忍俊不禁,又不好意思當著國際友人的面做得太過了,只得強忍著,憋得臉都紅了。那胖子氣得哇哇大叫,說了一陣鳥語,見我們都不理他,他才跺了跺腳,很不甘心地走了。
「不會走了不來了吧。」等那胖子走遠了,劉江悄悄地問我,他這會兒臉色好看了許多,眼睛裡還帶著些許笑意,許是剛才被那胖子給逗的。
「得了吧,那胖子演技一點也不好。」估計連我們家小明遠也能敲出來,「對吧,明遠。」我笑著問一旁正趴在桌上看小人書的小傢伙。
「姑姑說得對!」小明遠抬起頭來清脆地回了我一句,他壓根兒就不曉得我在問什麼。
「這才乖。」我滿意地捏了捏他的小臉蛋兒,大眼睛,高鼻樑,嘴巴軟軟的,我忽然覺得照這麼養下去,我們家孩子以後也不會比那蘇聯小帥哥差。
等到我們收攤兒,那小日本也沒再來。劉江這會兒倒也想開了,「沒啥,就當領小明遠出來轉轉,嗯,後天我們去動物園怎麼樣?」
「動物園是什麼?」小明遠感興趣地問。
「就是----」劉江想了一下,才小心地組織著句子,「就是可以看到很多動物的地方,有老虎,有黑熊,還有可愛的小猴子什麼的。」
「猴子一點也不可愛,」小明遠撅嘴表示反對,「它們老進村里偷東西,還把三奶奶家的苞谷扔得到處都是。動物園不好玩。」
劉江頓時被他給噎住了。
招商會有兩天,第二天那幾個日本人終於忍不住找上門兒來了。上午來的是那個叫藤原的,還是帶著原來那個翻譯,跟我們打了一上午的嘴皮子仗,先是壓價,價格壓不下去了又想換個法子和我們合作,想說服我們只出原料,讓他們加工。
劉江傻乎乎的還在那兒認真考慮,我差點一時氣憤就把他們給轟出去了。這群陰險的小日本,又把我們當冤大頭耍呢,我們出原料,以後的價格不全控制在他們手裡頭嗎。趕明兒隨便找個藉口,一會兒質量不過關,一會兒色澤有問題,我們就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大家都是做買賣的,合則來,不合則散。既然藤原先生和我們想法相差甚遠,那我們也不勉強。這生意嘛,跟誰做都是一樣。」我的態度從始至終都非常硬氣,一點也不介意那藤原家的態度,當然臉上一直掛著笑,比那幾個小日本還要客氣。
藤原家的氣得直叫,這時候展台外頭又來了幾個人。藤原家的那幾位一見來人,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我心裡頭清楚,估計這兩家是死對頭。於是,立馬站起身迎上去,還用蹩腳的日語招呼了一聲,「格里吉娃。」
隊裡最前頭的是那個第一批來過展台的年輕人,他被我這一聲招呼弄得稍稍一愣,爾後笑起來,道:「你好。」字正腔圓的北京話,說得比我還地道……既然能說漢語,那我也就懶得跟他打太極了,笑著道:「這位藤原先生脾氣有些燥,談生意嘛,談不攏也沒必要這麼激動。」說著又招呼他們幾位過來坐下。
藤原見我待他們格外客氣,氣得嘴都歪了,偏偏不肯走,非擠在一旁聽我們說話。
年輕日本男人並不理會他,溫和地朝我笑了笑,從善如流地坐下。我趕緊給他泡了茶。
「敝姓山口,山口瑛太。」年輕人優雅地接過茶杯,並不急著喝,先聞了聞茶香,爾後才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小口,隨即贊道:「茶香沁人,茶湯清澈,苦中帶甘,回味無窮,真是好茶。」
一旁的藤原忽然插嘴,冷笑著嘰里咕嚕地說了一陣話。一旁的中國翻譯有些不高興地白了他一眼,看來這傢伙在挑撥離間。
山口瑛太笑笑,朝我道:「藤原先生覺得小姐把山珍的價格定得太高了。」
我笑著搖頭,正色道:「我叫鍾慧慧,山口先生叫我慧慧就好。做生意麼,大家對價格有不同的認定這是常有的事。藤原先生覺得我賣得貴,我還嫌價格定得太低了呢。我們陳家莊的山珍產自東北海拔一千兩百米的高山之中,純野生無污染。只有受上天寵愛的地方才能有如此肥沃的土地和燦爛的陽光,當然少不了高山雲霧的孕育和滋養,每一棵山珍都是上天獨一無二的創造,怎能用價格來衡量。」
是不是聽著有些耳熟,我也記不得是從哪裡聽到廣告詞了,以前勁被人忽悠了,現在拿出來忽悠人,感覺還挺好。
我臉色如此嚴肅認真,那幾個日本人也跟著肅穆起來,先前那個中國翻譯不等藤原開口,就已經把我的話嘰里呱啦地翻譯了出來,小日本們的臉色立刻都變了,齊刷刷地看著我那幾個木盒子。
山口瑛太估計沒想到我這麼會忽悠,愣了半晌,才笑笑道:「慧慧小姐和我之前見過的中國人不大一樣,你的想法非常的----」他皺起眉頭想了想,才有些不確定地繼續道:「非常的特別,很有市場概念。您在國外留過學吧?」
我搖頭不語,他倒是精明,一語道破了我的本質,搞那麼多的噱頭,不就是為了賺錢麼。不過我也沒什麼難為情的,大家都是做生意,做生意不就是為了賺錢。他們大老遠地來中國,可別說是跟我們聯絡感情來了,這不讓人笑掉大牙麼。
山口瑛太見我不說話,估計猜到我在價格方面不肯鬆口,無奈地搖了搖頭,認真地問:「慧慧小姐對我們合作不知有什麼特殊要求?」
「也沒什麼要求,」我一邊會話一邊從抽屜里翻出事先制定好的合約遞給他,笑眯眯地道:「具體的都寫在紙上,山口先生可以看一看,我們再仔細商議。做生意嘛,合則來,不合則散,再簡單不過的道理。沒必要談不成就成了仇人,山口先生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