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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9:56 作者: 繡錦
「五嬸子,不是我不幫你,這事兒我也沒辦法。」我學的不是婦產科,可做不來打胎的事兒,再說了,要是不慎鬧出什麼事兒來,我還不被五嬸子給生吃了。更何況,我是醫生,是救人的不是殺人的,再這麼著也下不了這個手啊。
「你怎麼會沒辦法,」五嬸子高著嗓門大聲喝道,「你可是大夫,怎麼不會打胎。你是不是故意不肯幫俺,大妹子,不是俺說你,做人得厚道。要不是你把李建國給弄走了,俺們家馬丫也不會落到這樣的地步。你----」
我說那馬丫頭怎麼那麼渾呢,原來是有這麼個媽。我聽到這兒不怒反笑,指著外頭的大門道:「五嬸子,我今兒算對你客氣的了,我現在請您老人家有多遠滾多遠!您要是再在我家裡頭大放厥詞,小心我不客氣。您這話怎麼不在隊裡說,跟大伙兒說呀,說是我害得你們家閨女搞大了肚子沒人要,還是說當初我怎麼就沒讓李建國得逞呢。」
五嬸子也就是嗓門高,嘴皮子哪有我利索,被我幾句話氣得連話也回不上,恨得直跺腳,一伸手就要來拽我的頭髮。我遂不提防,險些被她抓了個正著,只勾住了點兒尾巴,抓了幾根頭髮下來。
「嗯哼----」門口有人重重哼了一聲,五嬸子嚇了一跳,趕緊回過頭,這才發現了劉江,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老臉一陣青一陣白,罷了又指著我們倆冷笑道:「一對狗男女,大白天地躲在家裡頭做這腌臢事,也不嫌丟人。」
劉江萬萬沒想到這五嬸子居然會紅口白牙地倒打一耙,這單純孩子頓時被這位無中生有的農村婦女給弄傻了,氣得一臉漲得通紅,渾身發抖,指著她「你你…你…」了好半天,居然沒想出辯駁的話。
我一手排開劉江的胳膊,朝五嬸子冷笑,「我們丟什麼人,我們男未娶,女未嫁,開著大門光明正大,可沒偷偷摸摸地弄出個孩子來。您老人家不怕不丟人,我們怕丟什麼人。最好把隊裡大傢伙兒都叫過來,讓大家評一評,到底誰丟人。」
我這會兒嗓門兒也高了,氣不喘心不跳的,理直氣壯,那氣勢自然比強作鎮定的五嬸子強。老太太被我罵得一句話也回不上,灰溜溜地逃了。
她才跑到院子門口,隔壁的鐵順嫂子就到了,高著嗓門大聲問,「這是咋了,大老遠聽到屋裡吵架的聲音。」五嬸子張張嘴想說什麼,估計又準備出言不遜,被我狠狠地瞪了一眼,低著頭迅速地離開了現場。
我冷笑著不說話。
鐵順嫂子想來也是了解五嬸子的性子的,低聲罵了兩句,又朝我安慰道:「慧慧妹子你別理她,這是個瘋婆子,你看俺們隊誰愛搭理她。」
我心裡頭再不舒服也不能給鐵順嫂子臉色看,只得換了副笑臉招呼她進屋。
「我壓根兒就沒想搭理她,偏要找到我這裡來,又渾說些亂七八糟的話,聽得嘔心。幸好我臉皮厚,要不得被她給氣死。你看劉江----」我指了指一旁還沒緩過來的劉江道:「都氣成什麼樣兒了。」
我話里的意思鐵順嫂子自然聽了出來,笑了笑,拉住我的手進屋上了炕,「慧慧你放心,你的人品俺們還不曉得麼,怎麼會聽那瘋婆子胡說。」
我笑,「她當誰都跟她們家馬丫頭一樣呢。」
鐵順嫂子直搖頭,一臉惋惜,「馬丫頭這姑娘都是她媽沒教好,走了歪路,這輩子都毀了。這才十**歲,以後可要怎麼嫁人哦。」
我也跟著嘆了一聲。劉江見我們又開始說這些家長里短的事兒,便主動告辭,順便把圖紙帶了回去,說回頭去找個木匠把盒子做出來。鐵順嫂子也挺感興趣地上前瞧了兩眼,指著圖紙上的樣子笑道:「慧慧這是做啥的?裝啥東西要這麼漂亮的盒子。」
我笑了笑,解釋道:「過些天去省城參加一個招商會,得把東西弄得漂亮些,要不人家小日本瞧不上眼。」
「日本鬼子!」鐵順嫂子頓時激動起來,高聲喝道:「你們咋要跟日本鬼子打交道呢?那日本鬼子多壞啊,想當年在俺們東北殺了多少人。你七爺的三個小老弟全都死在日本鬼子的手裡,還有胖大姐家的妹子……」
我沒想到鐵順嫂子反應會這麼激烈,趕緊安撫著輕拍她的肩膀,儘量放柔了聲音,「大嫂子您別著急,別著急,聽我慢慢說。」
鐵順嫂子還是有些生氣,臉都漲紅了,眼睛裡全是憤怒和不平,沉聲朝我道:「慧慧妹子,你們可不能忘本啊。」
我有些無奈地點頭。之前把事情想得很簡單,只一門心思地研究怎麼去招引日商,卻忘了這時代老百姓對日本人的態度,那麼多年的仇恨絕非一朝一夕可以淡忘的。
我握住鐵順嫂子的手,正色回道:「嫂子,我明白你的想法。當年日本鬼子在我們中國犯下的暴行,沒有一個中國人會忘記。可是,歷史終究是歷史,我們不能抱著歷史永遠不前進。現在日本發展得快,而我們中國才剛剛起步,可以說是一窮二白。我們要發展,老百姓要過好日子,就得善於利用一切資源。我們跟日本人做生意,其實說白了,就是要賺他們的錢,回來建設我們祖國。那以前不是有首歌,怎麼唱的來著,『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我們現在就跟這歌是一個意思,就是換了種方式而已。俺們現在總不能又端起槍炮跟小日本干一場架吧,俺們就是想,國家也不允許啊。」
鐵順嫂子原本一直板著的臉,在我唱到那首歌的時候終於緩和過來了,皺起眉頭想了許久,終於點點頭,「聽大妹子這麼一說,似乎也有點道理。」
「當然有道理!」我笑道:「嫂子你以為我和劉江打算賣什麼東西給日本人?」我故意吊了她的胃口,見鐵順嫂子果然一臉好奇地看過來,這才笑著回道:「我們打算賣野菜,就是山上到處都是,大伙兒都不愛吃,有時候還割了餵豬的那些玩意兒。」
「真的假的,」鐵順嫂子哪裡會信,不說她了,當初連劉江都不信呢,「那小日本又不是傻子,能願意花錢買俺們餵豬的野菜?」
「所以才要弄這漂亮盒子嘛,」我認真地解釋給她聽,「用這漂亮盒子一裝,立刻身價倍增。我可打算好了,這一個盒子就裝一斤干野菜,俺們就賣…賣十塊錢。」
「噗嗤----」鐵順嫂子頓時笑出聲來,捂著肚子腰都要直不起來了,一邊笑還一邊指著我直搖頭,「你這妹子真是…竟說些笑話來哄我,呵呵…呵呵…」
她不信也是情理之中,劉江到現在還不信呢。等到時候我把價錢賣出去了再看他們吃驚的神情吧。
我把鐵順嫂子哄得高興了,又讓她跟隊裡的鄉親們先通通氣,要不,到時候就算真跟日本人談妥了,結果隊裡的鄉親們拉後腿,那我可不要謳死了。
鐵順嫂子拍著胸脯答應了,說是包在她身上。我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五嬸子到底沒膽子在外頭說我和劉江的壞話,倒是馬丫頭的事沒瞞住,隊裡已經有八卦的婦女們偷偷談論這個事了。私底下說什麼的都有,可難聽了。
這會兒我倒是有些同情起馬丫頭來,雖然她有些不討喜,可到底還是個小女娃兒,說起來還不怎麼懂事呢。這些話一傳,這小姑娘以後真不好在隊裡做人了。
二十三
十一月下旬,李建國因盜竊罪被判處五年徒刑。
聽到這個消息時隊長叔還鬱悶得氣了大半天,直說是便宜那畜生。要知道這時候刑罰都定得重,如果按照流氓罪判處的話,那李建國至少也得判十年。這還是運氣好,若要趕上明年的嚴打,他連小命兒都得丟。眼下這個判決,非常明顯是他家裡人活動過的結果。
這個消息傳來以後,五嬸子家就安安分分了,沒再找我吵架,也沒再來找我說打胎的事兒。不過我老覺得,她就算不來找我也會去找別人,一個鬧不好,可真別把馬丫頭的命都給丟了。於是悄悄拖三嬸去五嬸子家勸說她送馬丫頭去縣城醫院。
但五嬸子最終還是沒有聽我的勸,聽說從隔壁村找了個神婆給馬丫頭打胎,結果弄得大出血,馬丫頭險些就丟了命。之後沒幾天,她就被五嬸子送去了幾十里地外的鎮上,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十一月下旬,學校里的小娃兒們開始陸續上台表演他們的故事。這些孩子們雖然從未接受過表演培訓,甚至連電影電視都沒有看過,但卻投入了所有的興趣和精力,那些質樸而純真的熱情真讓我十分感動。
我跟小吳老師商量了一下,決定把這件事情辦大,讓我們陳家莊所有人都跟著樂和樂和。於是最後定了元旦節這一天舉行聯歡會,邀請隊裡所有的鄉親們參加,節目則由小傢伙們自己準備。這消息一傳開,不僅小娃兒們興奮得不能自己,就連鄉親們也都炸開了鍋,村頭村尾,大傢伙兒都在討論這件大事。
小朋友們無比膨脹的熱情也給了我莫大的鼓勵,當然,我也毫不吝嗇地指導他們,比如服裝,道具,甚至誇張的台詞……整個陳家莊小學都沉浸在緊張和歡樂之中。
與此同時,劉江終於找木匠把我設計的包裝盒做了出來。
考慮到展覽的問題,我們每款盒子各做了三個。便宜些的是請鐵順嫂子用葦糙編織而成的,貴的則是松木製成。盒子用紗布打磨得十分光滑,並沒有刷漆,保留著松木原有的紋路和清香,盒子的右下角用隸書刻了 「陳家莊」 三個字,側面則是一首陸游的《書憤》。
選擇這首詩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據我所知,這日本人最喜歡的中國歷史人物就是諸葛亮,而《書憤》則是後世緬懷諸葛亮詩文中最經典最廣為人知的一首。當然我也不是沒想過用諸葛亮的詩文,尤其是他讚揚咱們山珍野菜的,可我到底不是學中文的,除了諸葛亮的前後出師表外,他所寫的其他文章我一首也不曉得。無奈之下,只得拿人家陸游的《書憤》來湊湊數。
「這一個盒子成本就得快兩塊錢呢。」劉江心疼地摸著松木盒子,臉上依舊帶著些許狐疑,「這到時候能回本兒嗎?」
「你就等著吧。」我心裡想,要是沒有這些包裝,哪能賣那麼貴。再說了,這產野菜的地方全中國也不止咱們這一地兒,要是以後別人眼紅了,也跟著一起倒騰著賣,那我們沒有半點辨識度,以後競爭起來可一點優勢都沒有。
劉江還是有些不確信,苦著臉直搖頭,「可十塊錢一斤,這也太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