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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9:56 作者: 繡錦
    倒是小明遠迅速地抓著岸邊的枯糙站直了,還顫巍巍地伸手出來扶我。

    出洋相的空兒大伙兒已經趕過來了,離我最近的居然是劉江,兩隻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一條fèng了,一邊捂著肚子一邊過來扶我,肩膀還一聳一聳的,顯然樂壞了。

    「我說你可真不愧是北京來的哈,這摔跤都摔得與眾不同。」劉江這小子賊壞,見我都這樣了,不僅不同情,反而一個勁兒地損人。我又哪裡是好相與的,最看不慣他這種嘴臉了,奔著有臉同丟的想法,手裡頭一用勁兒,一把將他往後推。

    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還挺穩當,只歪歪斜斜地往後退了幾步,硬是沒倒。劉江見我恩將仇報,氣得直跳,也不來扶我了,大聲吼道:「你這個女人可真壞,我好心好意地來救你,你居然----」

    話沒說完人就倒地了,可不正是我們家小明遠替我報仇了。小傢伙像顆子彈似的砰地擊中了劉江,狠狠地把他推倒在了泥漿里。劉江頓時糊了滿臉的塘泥,坐在淤泥當中氣得哇哇大叫。岸邊圍觀的鄉親們看得哈哈大笑,指著小明遠一個勁兒地誇他厲害,直說這孩子養得好。

    我也高興得直拍手,一腳深一腳淺地上前去拉小明遠,準備在劉江還沒起身前趕緊逃,卻又哪裡逃得過那小子的長腿,才走了兩步就被他給拽住了,一屁股又跌在泥里。

    小明遠見狀,一轉身就過來抓他,一大一小兩個長不大的頓時抱作一團。

    劉江當然不會對個三歲的小孩子當真,一邊玩鬧一邊哈哈大笑,小明遠卻沉沉地板著張臉。我生怕小傢伙來真的,趕緊過來攔,沒想到心裡越急就越是辦不了事兒。腳下一個不穩,頓時失了重心,直挺挺地往前摔了下去。

    幸虧我反應還算快,手一伸把上身給撐住了。劉江見狀趕緊過來扶,小明遠也嚇了一大跳,傻傻地看著我發呆。我則滿腦子一片空白----這手裡頭滑滑溜溜還動來動去的到底是什麼鬼東西?不會是蛇吧。

    一想到這裡,我的冷汗都冒出來了,被風一吹,後背心冷颼颼的。「哇----」地叫了一聲,手一甩,那滑滑膩膩的東西頓時被我甩上了岸。

    「這不是泥鰍嗎?要這東西干哈?」岸上有人說道。

    我一愣,隨即渾身都來了勁兒,三步並作兩步地爬上岸,一把抓起那黑乎乎的玩意兒仔細端詳,可不正是條又肥又長的大泥鰍。

    「這塘里還有泥鰍呀。」我高興地朝劉江道:「趕緊趕緊,給我仔細撈一撈,看還有沒有。」

    一旁看熱鬧的鄉親大聲笑道:「慧慧妹子,你要這泥鰍幹啥,一股子泥腥味兒,一點也不好吃。」

    「怎麼不好吃了?」我可最好這一口,以前在市場裡頭買還提心弔膽的,生怕人家給打個避孕藥什麼的,現在能吃到純天然的野生泥鰍,那可真是有口福了。

    大伙兒見我一臉認真,都一個勁兒地搖頭,不過倒也沒攔著我,還大聲吆喝塘里揀魚的小伙子們,遇到泥鰍了就抓起來給我留著。

    等到魚塘幹完了,居然足足抓了一大桶泥鰍,全塞給了我,直把我樂得不行。

    12

    12、十二 …

    十二

    傍晚陳隊長開了廣播把隊裡鄉親都叫到屋場上分魚,還有昨兒去城裡賣柿子的錢也一道兒分了,大伙兒都樂得不行。

    這年頭農村里掙點錢不容易,地里一年也就打那麼點糧食,交了公糧後連剩下的口糧都不多,哪裡還能賣什麼錢。雖說賣柿子一共才得了八九十塊,分到各家手裡頭也就三五塊錢,可已經讓大家喜出望外了。尤其是隊長叔和三叔,兩人代表隊裡去城裡賣貨,每人各得了兩塊錢的工資兼伙食補貼,喜得合不攏嘴。

    因為劉江在我家裡頭吃飯,分魚的時候陳隊長特意給我算了兩個人頭。大伙兒也沒意見,還連說劉江今兒出了大力氣。另外,隊長叔還分了一塊錢給我,算是我幫忙推銷的工資。

    雖說我對這一塊錢不在意,但還是高高興興地收下了,也算是給以後陳家莊的發展起了個帶頭和模範作用吧。小明遠在一旁瞧著我,好像比我還高興。這小傢伙小小年紀,難道已經知道錢的作用了。

    晚上家家戶戶都開火燒魚,整個隊裡都瀰漫著濃濃的魚香。也就我家裡例外,今兒晚上的大餐是泥鰍。

    大伙兒都說泥鰍有一股子土腥氣,其實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東西常年生活在泥漿裡頭,身體裡透著土腥味再正常不過,所以一般情況下得先把它們在清水裡頭放幾天再吃。不過我今兒實在有些饞了,也顧不上這些,先挑了約莫十來條大泥鰍,估摸著有兩三斤,在水裡頭洗了洗,然後吩咐劉江一古腦全殺了。

    劉江在我家吃了兩頓飯以後就對我們家廚房死心塌地了,不管大伙兒怎麼說,反正一切以我的指揮為標準,讓幹啥就幹啥,一點也不推託。這可好,連燒火的人都有了,小明遠也暫時從灶下解放了出來,搬著個小板凳坐在一旁看熱鬧。

    因為這時候糧油緊缺,尤其是植物油,有錢也買不到,村裡的鄉親們吃的大多都是肥豬油,要換做2010年都沒人吃的,可這會兒賣得比豬肉還貴,大傢伙兒用起來自然也心疼。有時候做菜就直接下鍋,連油都不放,怎麼可能好吃。

    可我家裡頭不存在這個問題,空間裡頭的植物油都堆成山了,想怎麼吃怎麼吃。

    先把洗乾淨的泥鰍切成手指頭長短的段兒,用鹽醃一會兒,再用中火把它們全給油炸了。炸的時候泥鰍的香味就直接漫了出來,那香味兒簡直像帶著鉤子,能把人的饞蟲全給勾出來。劉江的肚子都開始叫喚了。小明遠則站在了小凳子上,趴在灶台一個勁兒地咂嘴巴。

    泥鰍炸熟後先撈起來,剩下一大勺油燒熱,再把早切好的蔥姜蒜和辣椒末一起放下去炒,等炒香後再把泥鰍放下去一起混炒,然後放料酒燜香,最後收汁起鍋。一端上桌子,那兩位的手就直接上去了。

    等到上桌吃飯的時候,盤子裡的泥鰍就只剩下一半。不過這會兒,我們三個也差不多都飽了。隔壁的大河估計是聞到了香味兒,抱著兩歲的妹妹燕子過來敲門,一進屋就使勁兒吸鼻子。我趕緊給他拿了兩雙筷子,讓他跟燕子一起坐。

    才坐下,三叔和三嬸也來了,還沒進門就在院子裡大聲地說道:「慧慧,你們家做啥好吃的了,整個村子都聞到香味兒,簡直香得邪性。」

    我趕緊把他們兩位請進來,一人給了雙筷子,讓他們嘗嘗我的手藝。

    有這幾位幫忙,剩下的半盤子泥鰍迅速就掃了底,三叔一邊吃還一邊大聲地感慨,「還是慧慧會吃東西,要不換成俺們這些粗人,只曉得這泥鰍一股子土腥氣,哪裡曉得還能這麼吃。」

    我趕緊道:「三叔要是喜歡,一會兒您端一盆回去,反正我這裡多得是。」

    三叔還沒會話呢,三嬸就先回絕了,「千萬別,這東西也就你們家能做。瞧瞧這盤子底下的油,都能炒好幾個菜了,俺們家那一罈子豬油還打算留到明年春天來客人的時候用的呢。要真學你這樣,估計不等到過年就沒了。」

    三叔連連稱是,罷了又笑道:「要哪天真饞了,就來大妹子這裡打牙祭,那不是更划算。」

    大家都忍不住笑起來。小明遠也抱著大海碗跟著大伙兒傻樂。

    小明遠跟劉江的那一場打鬥不僅沒有使兩人翻臉,反而成就了他們倆的革命友誼,現在倆人好得不得了。

    劉江這好為人師的傢伙不知怎麼發現了小明遠讀書的天賦,沒事兒就教他背幾首詩,算算數什麼的,小明遠學得越快,他就越有成就感,到了晚上還老纏著不走。有一次還試探性地問我以後能不能把小明遠帶走去城裡讀書,被我一個眼神嚇得一頓飯都沒敢過來吃。這個不要臉的混蛋,居然想來搶我的寶貝。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著,本以為過不了幾天劉江就該哭天喊地的要回城,可出乎我的意料,這個下鄉的大學生居然迅速地跟老鄉們打成了一片,過了不到半個月,他已經能操著一口帶著些方言的普通話跟老鄉們嘮嗑了。要不怎麼說這會兒的大學生是天之驕子呢,這智商就是高。

    臘月里下了好幾場雪,整個村子都被大雪蓋得嚴嚴實實。一眼望去,只見白茫茫的一片,純粹而乾淨。

    這可真正地到了貓冬的時候了。

    我這個南方人也第一次見識到了東北的冬天。在家裡頭有炕燒著倒還暖和,可只要一出門,那徹骨的寒意就像刀一樣直直地剖進我的身體,無處不在。

    好在這大冬天我也不需要出門,大部分的時候都裹得嚴嚴實實地坐在炕上跟小明遠玩親子遊戲。可讓我鬱悶的是,小傢伙一點也不像別的三歲小朋友那麼可愛。

    他不是應該喜歡跟同齡人玩嗎,比如鐵順大哥家兩歲的燕子,比如二柱子家三歲半的小馬駒,可他卻嫌棄人家幼稚----他現在連阿里巴巴的故事都不聽了,自從劉江給他講司馬光砸缸的故事以後,他就開始纏著我說歷史。這至少也應該是人家小學生該學的東西吧。

    回頭想一想,我三歲的時候在幹啥,在幼兒園跟一大群剛剛換下尿布的小屁孩兒們唱歌跳舞做遊戲,動不動就向老師告狀誰上課的時候又偷吃東西做鬼臉了,抑或是為了一顆糖或是一朵小紅花跟人哭鼻子吵架。

    那才是幼兒園小朋友該做的事,無憂無慮、沒心沒肺,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考慮。而不是像我們家這位一樣,整天鎖著眉頭作小大人狀,好像整天都在憂國憂民,有著什麼了不得的想法。

    如果他是個女孩子就好了,我可以給她梳頭髮、編辮子,和她一起給洋娃娃做漂亮的衣服。可是對著我們家這位小大人,我連積木這種低難度的玩具不好意思拿出來,生怕會被他笑話。

    幸好還有劉江在,這樣的大冷天,他帶著小明遠一起跟隊裡的一群大孩子堆雪人打雪仗,弄得滿頭大汗渾身濕透了再回家。

    「明兒車老把式和鐵順大哥要去打獵,」劉江叉起一大塊紅燒肉狠狠咬了一口,滿意地連連點頭,咂了咂嘴,才繼續道:「我跟他們說了,明兒帶著明遠一起去。估計得有兩天回不來。」

    「打獵?」我一愣,然後立刻轉頭看向小明遠。他馬上心虛地低下了頭,爾後又迅速地抬起來,眼巴巴地看著我,一臉的期盼。

    我忽然有些不高興了,就好象,自己忽然被他們隔離了開來。這麼大的事兒怎麼連說也不跟我說一聲就這麼定了?他還這么小,這麼大冷天還在山上住,萬一凍壞了可怎麼得了。更重要的是,他才三歲就怎麼能自作主張了呢?這麼發展下去,以後還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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