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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9:56 作者: 繡錦
    「我的意思是都按照統一價三分一斤收上來,畢竟這兩千來斤東西送進城也不容易,至少得去兩個人吧,還得一輛車,去了城裡說不定還得吃頓午飯,這都得花錢。沒有說讓人白辛苦的道理。不說多的,這齣車的一天一塊錢,跟去的倆人一天一塊錢,伙食費也按照每人一塊的標準補貼。再剩下的錢,就當做隊裡的公共財產,以後過年過節,慰問慰問隊裡的孤寡老人什麼的都行。要是以後錢賺得多了,修路蓋學校都有了。」

    隊長叔聽得呵呵笑起來,摸著下頜的短須一個勁兒樂,「大妹子這主意好,俺這大隊長當了好幾年了,一直就是個光杆司令,手裡頭半個子兒也沒有。這下好了,還能有餘錢。」

    「那這事兒是不是跟大伙兒商量商量,我就怕有人不同意。」這年頭,大伙兒家裡頭都不寬裕,一分錢都恨不得分成兩半花,要是不同意也不奇怪。

    「沒事兒,俺去跟大伙兒做思想工作。要不是大妹子你說這柿子能賣錢,大傢伙還不是屯在家裡頭浪費。還能計較那麼點事兒?」隊長叔拍著胸脯應道,一臉的自信。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跟小明遠在一起,上午教他認拼音,下午教他背詩,什麼床前明月光,什麼鋤禾日當午。

    小傢伙記性好,我只說了兩三遍他就記住了,幾分鐘一首幾分鐘一首,沒過多久就快把我的腦容量給掏空了。我當然不能被他看出來,只找藉口說天晚了得睡覺了。

    早上起床的時候,忽然發現小傢伙的臉蛋似乎圓了一些,心裡一喜。趕緊上手抱,果然比來的時候重了些,頓時滿懷成就感。看來這養肥大計已經開始見效了。

    10

    10、十 …

    十

    北方的冬天就是來得這麼悄無聲息。

    大早上一起來,就開始覺得周圍有些不同,颼颼的涼意從腳底板往上沖,一直灌到後背心。把門一拉開,乖乖,這冷氣吹得,一晚上可不就下去了八九度。

    天氣陡變,小朋友特別容易生病。小明遠本來身體底子就不好,萬一一個沒弄好,得個風寒感冒什麼的,那可就麻煩了。所以我趕緊把箱子裡的厚衣服拿了出來,一層一層給小傢伙套上,套到最後,小明遠都忍不住抗議了,「姑姑,我都走不動了。」

    我低頭一看,可不是都快成圓的了,連胳膊肘子都彎不動了。又趕緊把裡頭的毛衣脫了一件,再重新將襖子套上。

    我沒在東北過過冬,只從電視和書本中看到過相關的介紹,聽說要是出門不戴耳罩,一不留神就把耳朵給凍壞了,哐當一下就能打掉。多嚇人!

    不過幸好我早有準備,給小明遠的是一個粉藍色的小熊耳罩,我的則是鵝黃色的小鴨子,往耳朵上一套,全村的人都過來瞧熱鬧。大人們還只呵呵地笑,捂著嘴指指點點,那些小娃兒們盯著小明遠饞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小明遠這次終於充分顯示出了孩子的天性,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在一眾小娃兒們面前神氣活現地走來走去,雖然竭力地忍著笑,但那股子得意勁兒卻從骨子裡透了出來,看得我只想笑。

    那些小娃兒們這回一點也不淘了,跟看稀罕活兒似的跟著小明遠,鼻涕蟲好幾次偷偷地伸手想摸一摸,都被大河給打了手心,還高聲罵道:「瞧瞧你滿手泥,別把這寶貝給弄髒了。」說罷又笑嘻嘻地朝小明遠道:「牛娃子,俺能摸一摸不?」

    小明遠大方地把耳罩摘了下來遞給大河,朝他「嗯」了一聲。大河一愣,沒弄明白他的意思。

    小明遠又道:「大河哥你戴。」

    大河頓時激動起來,哆嗦了幾下想伸手,又趕緊把手縮了回來,在衣擺上使勁擦了擦,這才搓著手小心翼翼地把耳罩接過來,又小心翼翼地戴在耳朵上。罷了,朝周圍的小娃兒們搖頭擺尾地直顯擺,把旁的小娃子羨慕得不行。

    小明遠也抿著嘴笑。其餘的小娃兒們見他似乎挺好說話的,一古腦湧上來,嘰嘰喳喳地也想要試戴。小明遠也不小氣,通通都應了。不一會兒,他就跟那些大他幾歲的瓜娃子們打成了一片。

    現在這時候,地里早沒了農活兒,正是人們所說的貓冬的日子。三三兩兩的大嬸小媳婦兒們都湊堆兒地納鞋底織毛衣。

    這時候的農村,大伙兒穿的都是自家做的布鞋和棉鞋,把不要的舊衣服破床單什麼的裱糊起來,剪成一層一層的鞋樣兒,再一針一線地納起來,這就成了鞋底。再把厚實的燈芯絨布剪成鞋面fèng起來,一雙鞋子就做成了。

    當然,這活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我試著拿三嬸的鞋底試了試手,手指頭都快戳破了也沒納出一針,倒把一起做活兒的嬸子們逗得哈哈大笑。

    鐵順嫂子道:「慧慧妹子別白瞎忙活了,你手裡頭沒勁兒,就算把針穿過去了,那鞋底也還是松的。你要是喜歡穿棉鞋,回頭俺給你做一雙。」

    我趕緊道:「那可不行,這做一雙棉鞋多費工夫,怎麼能讓你做呢?」

    鐵順嫂子笑道:「費啥工夫呀,俺一冬能做好幾雙呢。別看是俺們手做的,可暖和了,等天氣再冷的時候,往裡頭再墊些靰鞡糙,比你從城裡買的毛靴子不差。」

    這話我信,那靰鞡糙可是東北三寶之一,保暖性特別好,要不,怎麼能當鎮東北之寶?

    不過這東西我也就聽說,它長啥樣都沒見過。鞋子裡頭放糙,不曉得會不會磨腳呢。

    三嬸子許是看出我心裡的想法,笑著道:「那靰鞡糙要先曬乾,捶軟了再用。誰直接把它放鞋子裡頭?俺家裡頭還有好幾雙,慧慧妹子要是沒見過,我讓大河拿過來讓你瞧瞧。」說罷,也不等我回應,直接吩咐大河去了。

    我在隊裡頭住得久了,跟大伙兒都熟了起來,以前大傢伙兒還叫我鍾家妹子,現在就直接喚我名字了。不過這樣也挺好的,聽著心裡頭怪溫暖的。

    不一會兒大河就抱著雙大靴子進來了,許是跑得快了些,小黑臉漲得發紅,額頭上汗津津的。我見狀趕緊表揚道:「大河跑得真快,謝謝你了。」

    大河估計沒被人這麼表揚過,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臉上卻忍不住笑,嘿了兩聲,破天荒地在鐵順嫂子身邊坐了,不再出去跟外頭的小鬼們玩鬧。

    小明遠也靠在我身邊坐著,眼睛亮亮的不知道在想什麼,我讓他出去跟小朋友們一起玩他也不肯去。我只當他纏勁兒發作了,就沒想心裡去。過了一會兒才發現不對勁,小傢伙忽然變得格外勤快,一會兒幫我遞個東西,一會兒又幫我倒杯水,殷勤得不得了。

    我很快就明白原因了,等他再去廚房換了一碟瓜子過來的時候,我非常真誠地表揚了他,「小明遠真乖真懂事。」

    小傢伙這回終於滿意了,又在我身邊坐了一陣,才在外面小鬼頭們的一再招呼下出門玩兒去了。我都快樂死了。

    吃過午飯沒多久,去縣裡賣柿子的隊長叔和三叔回來了。原本是打算讓車老把式叔趕馬車去城裡的,結果他老人家早應了別家,無奈只得讓三叔趕著牛車上了。好在縣城並不遠,這不,才不過半天工夫就一個來回了。

    一看隊長叔和三叔滿臉紅光,就曉得今兒的事辦得挺順的。我剛要問他們收穫如何,忽瞧見外頭又拐進來兩個人,可不正是劉隊長領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進來了。

    要不是劉隊長幫忙,這回的山貨絕不會賣得這麼容易,我還是十分承他的人情的。所以一瞧見他就趕緊起身出來迎。小明遠也跟著我一道兒出來了,瞧見劉隊長,不用我招呼,乖巧地先喚了一聲「劉叔叔」。

    劉隊長微微一愣,爾後才驚訝地道:「這是你們家娃兒,才幾天不見,臉圓了一圈,嗯,長胖了。」

    我聞言立馬高興起來,「是吧,我也覺得長胖了。你看瞧瞧,有沒有變高一些。」

    劉隊長作出一臉為難的表情,摸了摸後腦勺,小心翼翼地道:「這才十來天,要真長高了,那才嚇人吧。」

    大伙兒一時哄堂大笑起來,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因為劉隊長他們來了,隊長叔就沒跟我說賣柿子的事兒。我想著上回劉隊長來的時候還是蹭的三嬸家的飯,這回可無論如何也得親自請一頓了。於是就開口留飯,劉隊長也沒推辭,隊長叔則在一旁笑道:「咱們大隊就屬慧慧妹子家的伙食開得最好,劉隊長你們可有口福了。」

    劉隊長笑道:「那今天可要嘗一嘗慧慧的手藝了。」說罷,又轉身朝後頭招呼了一聲,把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年輕小伙兒推了出來,介紹道:「這是我小堂弟劉江。」

    我心裡一動,不由得正色打量起來人。小伙子年紀還相當輕,大學剛畢業估計也就二十一二歲,剪著小平頭,穿一身合身的毛呢大衣,腳上是一雙皮棉鞋,乾乾淨淨的,相貌長得跟劉隊長不大像,清秀白淨一些,一看就是個城裡人,而且是家庭條件還不錯的城裡人。

    劉江淡淡地跟我打了聲招呼,臉上的笑容極其僵硬。劉隊長見狀馬上就把板上了,顯然對他的態度十分不滿。我倒是不覺得有什麼,換成是我,要是被家裡人押著到這種窮山溝里來也會覺得心裡不痛快,估計比他臉色還臭呢。

    原本在家裡頭嘮嗑的幾個嬸子見我來了客人紛紛告辭,屋裡很快就只剩下我們幾個,當然,還有一地的瓜子殼。

    小明遠懂事地拿了掃帚過來打掃,我則急忙去廚房準備晚上的伙食。

    家裡頭豬肉還剩不少,昨兒三嬸和鐵順嫂子各送了些大白菜和豆乾過來,我琢磨了一下,決定弄個紅燒排骨,一個豆乾炒肉,一個醋溜大白菜,再打個雞蛋湯,分量弄得足一些,四個人應該夠吃了。

    因為時間還早,我把幾樣菜準備了一下後還是回到屋裡招呼客人。進屋的時候正好聽到小明遠在跟劉江說話,小明遠問:「叔叔你會掏鳥窩嗎?大河哥哥和鼻涕蟲哥哥他們都會掏鳥窩。」

    劉江鬱悶地道:「……不會。」

    「叔叔你會做布鞋嗎?三奶奶和鐵嬸子會做布鞋。」

    「……不會。」

    「那叔叔你會看病嗎?我姑姑是大學生,她會給人看病。」

    「……」

    「叔叔原來你什麼也不會呀。」

    劉江……

    我肚子都快笑痛了,在門外緩了好一會兒才進去。

    劉江終於從打擊中恢復了過來,十分艱難地道:「我會寫字,叔叔教你寫你的名字好不好?你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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