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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9:56 作者: 繡錦
    小娃兒們在我家玩兒到了太陽下山,吃掉了三大碟的瓜子糖果,直到大人們出來找,這才一個個被揪著耳朵拎回去。臨走前還不忘了高聲朝我喊,「鍾阿姨,明兒我們再來幫你砍柴。」

    這一天小明遠表現得特別好,一直乖乖地坐在炕上聽大家說話,雖然不大笑,但是看起來頗有小主人的風範。途中有個叫鼻涕蟲的小娃兒眼紅他的新襖子,偷偷地上前去摸了好幾把他也沒跟他急眼。

    小娃兒們果然守信用,接下來好幾天都忙著幫我幹活兒,不止砍柴,連挑水糊牆的事兒也搶著做,我本來還有點擔心他們家裡頭大人提意見,沒想到等了好幾天也沒等到人。有一天鐵順嫂子過來接人的時候還一個勁兒地謝我幫她看孩子,說大河好些天沒出去淘氣,可省心了。

    就這麼過了幾天,很快到了我再次進城的日子。

    照例還是把小明遠寄放在三嬸家。這次他卻有些不樂意了,拽著我的衣服把身體扭來扭去,嘴裡雖然不明說,可不情願的意思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

    我見他這個樣子其實心裡頭還挺高興的,不正說明這小傢伙兒現在會跟我撒嬌了麼。

    要不是因為這回事兒多,我還真想帶著他去城裡看一看。小朋友拘在家裡頭養著也不是回事,得多出來走動走動,免得以後養成個姑娘樣兒。於是好生地勸說了他一通,又再三地保證過幾天就帶他一起出去玩,小明遠這才噘著嘴巴點點頭,鬆開了手。

    這次進城,除了找藉口從空間裡搬東西之外,更重要的是幫隊裡找銷路。

    前幾天隊長叔統計完了來找我,說是整個大隊怕是有一兩千斤柿子可以出售,除此之外,還有不少香菇、松子之類的山貨。

    這麼多東西,如果拿去零賣只怕好幾天也賣不完,可若是在城裡歇,那可就太不划算了。我在縣城裡也沒別的門路,思來想去,還是找劉隊長去算了。人家那還是縣長公子呢,怎麼說也算得上「高幹」了。

    送禮這種事肯定是不成,現在這時代的作風可不比我們那會兒,我要真拎著東西進門,估計會被他們家那壞脾氣的老頭子給轟出來。不過我要是拎一瓶子五糧液,不知道結果如何?

    我這麼一想,馬上就這麼做了。不過我很小心地把標籤全撕了,盒子當然更要棄之不用。那一家子人可不簡單,劉家老頭子一看就是個老革命,說不定眼神比劉隊長還好使呢,我要露點什麼蛛絲馬跡給他給發現了,還不立馬被他給滅了。

    抱著溜光的酒瓶仔細檢查了一遍,把瓶口的小字都給塗掉了,確定萬無一失後,我這才去瞧劉隊長家的門。

    今兒正巧是周日,劉隊長沒上班,倒是那個斯文的劉縣長不在家,跟劉媽一起去喝喜酒了。

    瞧見是我,劉隊長微微一愣,爾後咧嘴笑起來,道:「是你呀,快進來快進來。」

    我拎著酒一進院子,就聽見屋裡頭中氣十足的怒吼聲,「……他敢,你給老子聽好了,他要真敢走,就給把腿打折了,老子看他還敢走……」

    「這是幹啥了,火氣這麼大?」聽老頭子連屋頂都要掀了的氣勢,怕不是一般的事兒呀。

    劉隊長苦笑,連連搖頭,「你先坐,我給你倒杯水,咱們坐下再說。」說罷轉身進了廚房,一會兒就沏了壺茶出來。

    「這些天老爺子腿出毛病沒?藥酒快泡好了吧。」我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連連點頭,「這茶不錯。」其實根本不會品。

    「拿了方子後第二天就去抓藥了,不過還得等兩天才能泡好。老爺子這兩天光顧著生氣去了,沒顧上腿疼。」劉隊長臉上的笑有些勉強,想說什麼卻又止住了,只搖頭嘆了口氣。

    我道:「這是幹嘛呢,長吁短嘆跟個老頭子似的,一點朝氣都沒有。毛主席說得好----」

    「你得了吧,」劉隊長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我的話,「還當現在是文化大革命呢,開口閉口毛選,比記性呢。」

    我訕訕地摸了摸腦袋,有些忿忿。臨走前我還特意看了遍毛選,沒想到現在還用不上,我容易嘛我。我琢磨著能讓他這麼猶豫,十有八九是家事,也不好追問,只得壓住心裡頭的疑問老老實實地繼續喝茶。

    不多劉隊長比我還按捺不住,坐了沒一分鐘就主動交代了,「還不是我那小堂弟給鬧的。剛從大學畢業,好不容易才在省裡頭安排了個工作,偏不肯去,非要去深圳,誰勸都不聽,可不就把老爺子給惹火了。」

    「人才呀!」我心裡頭暗想,這個小堂弟倒是挺有想法的,現在這年代,誰不眼紅人家鐵飯碗,死命地想要留在國家單位。他倒是高瞻遠矚,這麼早就看出了深圳的巨大發展潛力了。有前途!

    我說:「為什麼老爺子不讓去,現在國家不是大力扶持特區發展經濟嗎。我看深圳的發展前途比咱們省城好,說不定過個幾年,你小堂弟就成百萬富翁了呢。」

    「你就渾說吧。」劉隊長哭笑不得地直搖頭,「一百萬,你真敢想啊,那錢要是堆起來,只怕得把咱這間房子都給堆滿了。」

    我只笑笑,沒有辯解。這時候一百萬的確是個天文數字,不說一百萬,連個萬元戶都了不得啊。不過要換在2010年,一百萬還不夠在北京買套大點兒的房子呢。

    「其實爺爺也不是說非要他去國家單位,就是怕他在外頭學壞。你也曉得,那深圳是特區,得有多少外國人,什麼壞風氣都是從那裡傳進來的。俺聽說那裡資產階級情調特別嚴重,他年紀輕,做事沒個輕重的,要真學壞了,可怎麼得了。」劉隊長一臉嚴肅地跟我解釋道。

    其實他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改革開放之初,的確有不少流氓分子趁機興風作浪,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了幾宗大案,其直接結果就是83年的嚴打。只不過,後來的那場嚴打嚴重地偏離了國家的最初目的,最後導致了大量的冤假錯案,讓人心寒不已。

    想到這裡,我心裡頭頓時一凜。83年連在廁所里寫句髒話都要被判流氓罪,我要是這時候留下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讓旁人注意到了,以後不會被翻出來算舊帳吧。

    也許是我的表情太過嚴肅,把劉隊長都給嚇著了,他直不楞噔地盯著我看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鍾大妹子,你沒啥事吧。」

    我下意識地把手裡頭的酒瓶子一收,瞪大眼瞧著他,道:「不是給你的。」

    劉隊長聞言頓時哭笑不得,「大老遠的帶瓶酒過來,不是給我,那就是給老爺子的。」說罷,也不看我,徑直朝裡屋大聲喊道:「爺爺,慧慧過來看你了,還給你帶了瓶酒。」

    我頓時死的心都有了。

    老爺子噔噔幾聲走了出來,板著臉,看起來很嚴肅的樣子。

    我原本進揣著酒瓶的手一下子就鬆了。

    老爺子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一伸手就把酒瓶子拿過去了,一轉身又進了屋,「記得要給人家錢。」

    我跟劉隊長才說了幾句話,就又聽到老爺子噔噔噔地沖了出來,一臉的激動,眼睛裡都閃著光,「鍾丫頭,你這酒哪裡買的?」

    那可是我們家老頭子的存貨,自從老媽不讓他喝酒後,就把他家裡頭所有的存貨清空,一古腦全塞我的小公寓裡頭了。光在我家就存了好幾年,市面上根本沒得賣。

    看來這老爺子真是個老酒鬼,一聞香味兒就曉得好壞。不過他再喜歡我也不能再拿出來了,這瓶子我都還想回收呢。

    「這酒啊,」我遲疑了一下,才道:「還是我爸以前留下的,不曉得哪兒買的。」

    老爺子正欲再問,劉隊長忽然出聲打斷了他,「對了,你今兒來找我有事吧。」

    老爺子心裡頭通透著,馬上就沒問了。我琢磨著劉隊長估計從三嬸那裡聽說了我的「悲慘」身世,所以這會兒生怕老爺子舊事重提把我給傷到了。

    我也沒有再跟劉隊長客氣的心思,就把賣柿子的事兒跟他說了。他聽完後狠狠一拍大腿道:「你怎麼不早來兩天。前天為了給單位職工發福利,我們後勤科長險些跟人干架,好不容易才搶到了幾百斤爛蘋果,可惜可惜。這樣吧,我幫你問問老韓叔,他們拉絲廠有一百來號人呢。」

    一百來號人,就

    8、八 …

    算每人十斤柿子也得一千多斤呢,這一下子就去掉了大半。今兒果然是來對了。

    劉隊長是個行動派,馬上就換了衣服領我去找老韓叔。

    老韓叔家離劉隊長家不遠,走了不到十分鐘就到了。我們把事兒一說,老韓叔立馬就拍板應下,一氣兒定了一千四百斤柿子,價錢是四分錢一斤。還有干香菇什麼的看了貨再算,罷了還問我隊裡頭過年殺不殺豬,能不能幫忙多弄幾頭。

    這事兒我還真不清楚,只說回頭跟隊長叔說說,過兩天送東西回來的時候再答覆。

    這不到一個小時就搞定了一大半,我今兒的事也算是辦得差不多了。從老韓叔這裡出來,劉隊長又拉著去了另外一個單位,把剩下的柿子全給定了。

    本來這事兒就算是完了,可我還想著去附近看看,看有沒有賣農貿商品的個體戶,要是聯繫上了,以後直接送貨就是,也省得每次都要找劉隊長辦事,多麻煩人家。

    9

    9、九 …

    九

    我在縣城裡轉了半天,才終於瞧見了一個南貨店,門口擺著兩個竹編的筐子,裡頭只剩下半筐子被人挑剩的爛蘋果。

    我事先沒開口說賣柿子,問那二十多歲的年輕小老闆有沒有柿子賣。那小伙子見我打扮得光鮮,以為我是哪個單位來採購的,急忙熱情地迎上來,道:「大妹子要柿子?要多少?俺店裡頭現在沒有,不過過兩天保管給弄來,就是數量不多。」

    數量不多!我一聽就覺得有戲,笑眯眯地看著他,和藹可親地問道:「這價格怎麼說?」

    小伙子慡快地道:「今兒頭一回生意,俺看妹子你也是個慡快人,這樣吧,俺就不賺錢,交你個朋友。俺四分半的進價,五分一斤賣給你,就賺個路費錢,妹子您看怎麼樣?」

    我笑了笑,彎腰撿起筐子裡的一個爛蘋果,上下拋了拋,道:「行,四分半,俺手裡頭還有五六百斤,通通賣給你。」

    小伙子頓時傻了眼了,苦哈哈地道:「大妹子別開玩笑了,您看您這身打扮,一看就是從大城市裡來的,賣什麼柿子啊。」

    我笑道:「別一口一個大妹子的,姐比你年紀還大呢,得叫大姐。我還真沒騙你,手裡頭還剩五六百斤柿子,你說個價,我要覺得合適我就賣給你。要覺得不合適,我直接把東西送收購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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