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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9:35 作者: 亦舒
「那也無可厚非,淡季,靠熟人介紹生意。」
「我覺得不是味道,幸虧盧泳忠沒向你推銷他家出產的成衣。」
一品笑笑,「你太挑剔。」
「於是不歡而散。」
「再另外物色吧。」
「我有點倦,想帶等、五隻狗退到一間海邊的大屋去隱居,每日與相愛的伴侶散步聊天享受美食。」
一品忽然問:「可要孩子?」
「暫時不要,十年後也許。」
一品說:「屆時可得自海邊搬回市區,重拾人間緇穡天天接送上學,為孩子成績稍差大動肝火,與老師及其它家長打交道……」
「是呀,人生每個階段不同,各有各樂趣。」
「一般人都渴望有子女吧。」
「也有人覺得生育下一代費時失事,地球千瘡百孔,已不宜人類居住,生老病死,又諸多苦楚,愈想愈灰心。」
「可是,至少老媽還有你同我。」
二晶笑笑,「我們姐妹算是好孩子。」
「診所忙嗎?」
「這一陣子比較淡靜,到了聖誕前後,又會忙碌起來,首先得懇請家長切勿送小動物當禮物,然後勸小朋友不要把寵物當垃圾扔到街上。」
「仍是貓狗居多吧。」
「甚麼都有,包括兔子、葵鼠、猴子。」
「二晶你可有想過駐守動物園。」
「我只想退到海邊的大屋去。」
她此刻情緒欠佳,當然這樣想。看護彭姑拿了一張報紙過來。
「楊醫生,看。」
一品看到一宗消息:「雅斯蘭達化妝品公司委任胡可欣女士出任東南亞研究部經理」,照片中的她精神奕奕。
彭姑說:「好消息。」
「是,她重新站了起來。」
「那人不知有否看到這段新聞,胡小姐這下子總算爭回一口氣。」
「不不,」一品說:「她已經不在乎那人想甚麼,她現在是為自己。」
「你肯定?」
「是,但是她卻未曾忘卻過去遭遇,想起只有欷。」
「胡小姐可算脫胎換骨。」
一品點頭,「再世為人,值得慶幸,彭姑,給我送一大籃花去。」
「一個遭毀容的女子在化妝品公司任職,多麼奇怪。」
「讀化工系的她在幕後發展,很有前途。」她們放下了報紙。
初冬,一品與盧泳忠乘飛機往太平洋另一邊度假。在飛機上他倆談談笑笑,十分投契。
一品說:「猜一猜何處是最盛行整容的地方?」盧泳忠:「日本、美國、台灣。」
「不,是巴西。」一品說。
盧泳忠意外。
「是,國民瘋狂愛美,女子都希望整得似芭比娃娃,半裸在沙灘穿梭,不理經濟不景。」
盧泳忠微笑,「我也聽說愛隆胸的不是身段比較扁平的亞洲婦女,而是北美洲女性。」
「意外吧,隆胸且是由他們發明呢。」
盧泳忠問:「一品,如果你替自己整形,會從何處凳鄭俊
一品不假思索地答:「胃。」
她貫徹始終,不在乎外表。
「如果替我整,你會做些甚麼?」
一品溫柔地看鄧,「你十全十美,我無用武之地。」
「噓,太大聲,別叫旁人聽見,人家會嚇壞。」
「誰管別人怎麼想。」
自飛機場到海邊的房子,約一小時路程,盧泳忠親自駕駛。一品在飛機上小睡過片刻,精神不差,沿途靜靜觀賞風光。
一品問:「你持加國護照?」
「不,我只是遊客,在風景區投資一間物業,如此而已。」
到達目的地,一品呆住,這不是二晶心目中的海邊大屋嗎?屋子居高臨下,如飛鷹的巢似的,建築在一個懸崖上,採用許多花崗石與木料,一進門便透過玻璃牆看到整個海洋,白頭浪拍向岸邊,氣勢懾人。
一品「呵」地一聲。
「還喜歡嗎?」
一品點頭。
「夏天可看到鯨魚成群回歸。」
她坐在白色大沙發ǎ凝視海洋,她真幸運,無意之中實踐了二晶的理想。
盧泳忠斟一杯普洱茶給她。
「不好意思,我自己來。」
他答:「這幾天由我服侍你,我洗熨煮件件皆能。」
一品不由得笑出來。
他蹲在她身邊,「一品,我想過了,已在商場打滾二十載,營營役役,螻蟻競血,為甚麼呢?不如讓我們到這ㄍ誦藎大家結業享樂。」
一品握住他的手,笑意盈盈,「躲懶。」
「是,你我能吃多少,穿多少,再做下去徒然浪費生命,從前不認識你,不得不做工消遣,現在有了你作伴,我再不想操勞。」
「我對你原來有負面影響。」
「屋子地窖ǖ木譜愎晃頤嗆榷十年。」
「的確是世外桃源。」
他倆坐在沙發看太陽落山,盧泳忠點燃爐火,帶一品參觀主臥室。
「房間太大,有無小一點的?」
「那麼,你睡客房吧。」客房也擁有私人露台,比較細小溫暖。
「我給你做碗粥。」盧泳忠說。
一品點點頭,她淋過浴到廚房去看盧君煮食,真沒想到他家有糖心皮蛋。
偏廳ü乙緩岜猓上面寫怠岡率槍氏緱鰲刮甯齟笞幀
「是你寫的吧,字靖戰!
「一品,瞞不過你的法眼。」
「泳忠你多才多藝。」
不知怎地,她覺得疲倦,在大梳化上睡盜恕B泳忠捧出雞粥來,看到一品已經入睡,連忙取出羽絨被替她蓋上。自己一人覺得無聊,用長途電話與公司聯絡過,又不想獨自回房,扯來一條氈子,索性睡在梳化附近的地上。
第二天,一品醒來,覺得全屋明亮,以為太陽出來,是一個大晴天。
定睛一看,原來下雪了,落了一夜,積雪已有盈尺,白澄澄,映進玻璃牆,使人誤為是日光,此刻天上扯絮拉棉,鵝毛般大雪紛飛,一品看得呆了。
生長在南國的她雖然見過雪,也曾與同學在球場打過雪仗,可是這樣專心一致賞雪,還是第一次。她自梳化坐起來,踢到一件東西,低頭一看,這才發覺地上是盧泳忠,他睡得香甜,不知道頭上挨了一腳。
一品凝視他,為蹬闥,他在地上過了一夜,這個怪人,抑或,是個深情的人。
她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盧泳忠醒來,微笑,忽然緊緊拉住一品,把她扯到懷中抱住。
一品輕輕說:「下大雪了。」
「冷嗎?」
「爐火未熄,很暖。」
「睡得可好?」
「十分香甜,夢ú恢身是客。」
「一品,你是這ǖ吶主人。」
一品感喟,「不,我的意思是,我們都不過暫來這世界寄居而已。」
「太多愁善感了。」
一品不語,只是緊緊擁抱他。
「精神還好的話,我們稍後外出賞雪,或者,可以到地下室暖水池游泳。」
「噓。」
他倆並肩看底杴嗌天空撒下飛絮。
稍後,一品穿厚厚冬衣與盧泳忠下山吃午餐,附近一間法國飯店的侍者一見他們便迎上來,「盧先生你好,呵,太太終於來了。」
一品有點意外,但並無否認。
飯後在遊客區閒蕩,到古玩店看舊瓷器銀器,老闆娘問:「你倆是遊客?」
盧泳忠答:「我們年年到此度假。」
一品不喜積聚身外物,一件也沒買。自古玩店出來,雪已經停了。只見大路旁停狄渙淨粕校車,大群六七八歲的小孩一擁而上,喧譁地在老師帶領下登車。一品站住腳凝視他們一張張蘋果似的面孔,痴戀地聽他們清脆的笑語聲。
盧泳忠也微笑,「真討厭,那樣嘈吵。」
擾攘了一會兒,老師點清了人頭,校車總算關上門駛走。一品猶自依依不捨。
「最難做的是小學∈Γ不知怎麼〉沒嵴獍嘈『鎩!
一品不語,拉住盧泳忠的手離去。
泳忠還在繼續話題:「你會有耐心〕聳表嗎?你會對他們讀故事嗎?你會陪他們盪鞦韆?找保母做,沒意思,自己做,又不知能否勝任。」
一品一直沒出聲。她願意事事親手做,半夜帶敵苊ㄑ燮鶇擦餃次在所不計,女性天賦有這種恆心毅力,不過,一品心靈願意,肉體卻軟弱,未能配合。
一品身邊整天都響島⒆用竊迫赴懍鏈嗟男ι。
下午同母親通過電話,楊太太說:「住在泳忠的度假屋?呵,已經同居了,親友知道會怎麼想。」
一品不加否認,「我們沒有太多親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