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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9:35 作者: 亦舒
她問:「你對美術有興趣?」
他極之坦白:「一竅不通,不過我猜你會喜歡。」
一品點點頭,她自問極端自我中心,對盧泳忠這種捨己為人精神十分欣賞。
箱根湖儘是秋色。
一品穿得很嚴密,他為她在樹林棕紅秋色下拍了許多照片,她都沒有拒絕。
一品從來沒有做過少女,八年醫科五年實習接倒遺菩幸降乃還是第一次為拍照被拍照。
她覺得沒有來錯。
他們在至考究的餐館吃晚飯,他把他的身世告訴她。
「……自幼不喜讀書,看見課本頭痛,勉強中學畢業,承繼了父親一丬小小製衣廠,到現在規模倒是不小了,在深圳雇了千餘員工,紐約也設了門市部。」
一品有點倦,可是愛聽他傾訴。
他見一品有興趣,覺得榮幸,接鄧擔骸咐牖槭且蛭東征西討,冷落了對方,幸好沒有孩子,可是,十年後今日,又後悔沒有孩子。」
一品點點頭。
盧泳忠忽然說:「你一向不愛說話?」
一品答:「有時也可以十分牙尖嘴利。」
他衝口而出:「你這般柔弱,如何操刀?」
一品忍不住笑了。
「但願我時時可以向你傾訴。」
像他這般條件的男性找雙忠誠耳朵其實很容易。
他似知道一品在想甚麼,他輕輕說:「我頗為潔身自愛。」
說罷有點不好意思,咳嗽兩聲。
他想請她去觀能劇,「票子不好買。」
一品搖搖頭,這個國家的文化全屬次級,不是抄中國,就是仿歐美,毫無新意。
她建議:「帶我去漫畫街。」
盧泳忠笑,「那得去東京。」
他陪她乘火車特地去東京書店看漫畫。
站在一角打書釘,把最好笑部分翻譯給她聽。
一品毫不避忌,把黃色漫畫文字指出,「說甚麼?這還需要圖解?」
盧泳忠尷尬地說:「這些不好翻譯。」
一品非常高興,-那間忘記身罹惡疾,隨時有復發危險。一品自覺幸運,在這種時候身邊出現一個盧泳忠,他的事業已經有良好基礎,只需遙控,他有資格享受生活。
「你可喜歡雪景?」
一品點點頭。
「我公司在溫哥華附近的滑雪區威士拿有間度假屋,你可願意去看看?」
一品點點頭。
「那麼,十一月去可好?」
一品微笑,「沒問題。」
「我立刻去安排。」
他雙目中儘是欣喜,一品覺得可以令一個人那樣高興,真是好事。
回程他們已經成了無話不說的老朋友。
但不知怎地,他倆始終未曾握過手,他不敢造次,她沒有意思。
在飛機場,他們碰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盧君先看到她,「一品,那邊有位中年太太一直看住你笑。」
一品定睛一看,「媽媽!」
楊太太過來與他們打招呼。
「媽媽接誰的飛機?」
「一位傳道人劉姑娘。」
盧泳忠連忙說:「楊太太可有車?不如我把司機留下來你用。」馬上吩咐手下幫楊太太辦事。
他自己幫一品取了行李走到出口,另外有人駛了車子來接。
一品詫異,她一向懂得照顧自己,可是沒想到被照顧是那樣舒服,-那間盧君調動天兵天將,擺平一切,雖是生活細節,可是日常最惱人的也都是這些。
她說:「謝謝你。」
他聳聳肩,「我還會甚麼呢,又不懂琴棋書畫。」
一品笑了。
他送她回家。
公寓門一打開,他驚嘆,「一個女孩子住這樣大的地方,太能幹了,怪不得男人無立足之處。」
一品笑不可仰。
「請坐,喝杯咖啡。」
「屋內為甚麼這樣空蕩,是簡約主義嗎?」
「我喜歡這樣。」
「很特別。」
這時,一品有點累了,他識趣告辭。
一品淋浴後正想午睡,有人來按鈴。
門外是兩個女傭,笑容滿臉,「盧先生叫我們來。」
其中一個挽擋死海另一個捧狄慌貪敫鋈爍叩睦薊ǎ一品簡直不好拒絕。
「楊醫生你儘管休息,我們很靜,不會吵你。」
一品索性把公寓交給她們。
她看了幾頁書入睡,依稀聽見電話鈴,可是都有人接聽。
醒來覺得胸口作悶,嘴巴干苦。
立刻有人輕輕敲門,進來遞上一盅飲品,「楊醫生,川貝茶,生津止渴。」
一品喝下,只覺滿嘴芬芳,咦,享福了。感覺上好象只有姨太太才能過這樣的生活而不覺汗顏,但是病人似乎也有類似特權。
她走出客廳一看,只覺光潔無比,可見過往的鐘點工人是何等躲懶。
盧泳忠送來許多盆栽,令客廳生色不少。
女傭人過來說:「我叫阿暢,楊醫生可想吃飯了?」
連一套精緻的米通碗及一雙烏木鑲銀筷都自盧家帶來,一品嘖嘖稱奇。
「我做了一個酸筍絲湯,很開胃,你請試試。」
一品喝一口,「唔!好吃。」
那阿暢很高興。
「你回去同盧先生說,他的關懷我很感激,不過,我不習慣這樣豪華生活,明天你們不用來了。」
「可是──」
一品微笑,「好吃好住慣了,養懶身子,如何為病人服務。」
阿暢退下,「是了。」
她收拾好廚房告辭。
門鈴一響,一品以為她忘記甚麼,去開門,卻是看護彭姑,她放下一疊郵件。
她一臉詫異,「楊醫生,剛才我打電話來,有人自稱是你管家。」
「已經走了。」
「楊醫生如果要請管家也有能力,只是老氣橫秋一本正經享福似乎不是你的脾氣。」
「對,黎醫生報告如何?」
「壞細胞已完全清除。」
一品鬆口氣,坐搗⒋簦一時作不了聲,忽然鼻酸。
彭姑輕輕說:「這也算得上是個劫數,不過已經捱過。」
一品點點頭。
「傷口還痛吧。」
一品答是。
彭姑嘆口氣,「我的女兒今年十八歲,當年生養時做的手術,至今天傷口還隱隱作痛。」
她一直屏嫡嫫不說話。今日知道好消息,忍不住講了又講:「咦,這麼多好花,是否姚小姐送來?」
一品不置可否。
「啊,這盆蘭花有個名堂,叫一品蘭,這又不似姚小姐手筆,她頂多送黃玫瑰而已。」
「與我同名?」
「是呀,蘭花是君子花,這是極品,故叫一品蘭。」
盧泳忠那麼細心,一品差點忽略了他的美意。
這時彭姑說:「我先回醫務所。」
「有客人嗎?」
「有,一位太太想換全身皮膚,連皮囊都不要了。」
一品微笑,「希望沒有人想更換靈魂。」
「還有一位男客,想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強壯某種機能。」
「這並非我工作範圍。」一品笑不可仰。彭姑告辭後,一品拆閱信件。
其中一封,由金氏夫婦寄來,「貝洛已經得到一隻栩栩如生的義眼,用鈦金屬啪鈕裝上,天衣無fèng,她仍然得接受一連串矯形手術,但生活已與常人無異……」
一品才放下信,門鈴又響起來。
「咦,母親大人突擊檢查。」
門外站檔模正是楊太太。
她微笑問,「屋內沒有客人吧?」
「請進,媽媽才是稀客。」
「你們不想我來,我便不來。」
一品陪笑,「我斟杯好茶給你。」
楊太太四周圍打量一下,「誰送來這大盆一品蘭?」
每個人都不可思議地博學,一看就知道蘭花名稱。
「是那容貌醜陋的男生所送?」
一品不以為然,「媽媽,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一品,那人外表實在猥瑣,我特地來告訴你一聲,你才二十多歲,實在不必急於同那樣一個人在一起。」
「人家心地好──」
「嗯,出手亦大方。」
一品失笑,「媽難道懷疑我貪人家的錢?」
「我真不明白都會ㄉ意人怎會長狄徽瘧貝蠡吶┟竦拿嬋祝而且,你看此人心思縝密,進退有方,絕非一盞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