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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9:35 作者: 亦舒
「她不想與我計較,亦無意再續舊事。」
半晌,二晶說:「是我不好。」
熊在豪無奈。
「我會很思念她。」
二品輕輕說:「一直以來,姐姐是主角,我的名字依附狄黃妨階痔砑右壞惚駛成為二晶便算數,母親一直希望我是男孩,我心理上自有缺憾。」
「二晶,別內疚,你並沒有破壞甚麼。」
「你們剛萌芽的一點感情……」
「一品對感情過分謹慎,這是必然的結局。」
二晶頹然。
「我下午要乘飛機到河北,後會有期。」
二晶黯然說:「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
他瀟灑地離去。
二晶推開姐姐的病房門。
一品問:「是你叫他來?」
「他路過。」
「去何處?」
「河北省。」
「如果真的喜歡他,追上去呀。」
「你太諷刺了。」
「不,我說的是真話,你不必理我,我會照顧自己。」
周炎抬起頭。
先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
一品揚手,「去去去。」
二晶猶豫地走出病房。
周炎問:「那又是誰?」
「我妹妹。」
「一點也不像。」
「我覺得我倆五官出自一個模子。」
「神情相異,所以不像。」
這時二晶又進房來。
「姐姐,我──」
一品笑:「去去去。」
這次二晶點點頭,轉身離去。
周炎又問:「你叫她去甚麼地方?」
這小子非常好奇直率,惹得一品大笑。
周炎這才不好意思,說:「對不起,不該問。」
「不不,沒關係,你看見先頭那高大英俊的男子嗎?那是她喜歡的人,他們之間有點誤會,所以我鼓勵她追上去和解。」
「原來如此。」
「你覺得他倆相配嗎?」
周炎答:「十分合襯,兩人都熱情鹵莽。」
一品又笑。
這評語,十分中肯。
周炎忽然又說:「你,是那誤會吧。」
一品一愣,沒想到他那麼聰明,立刻否認:「不,怎麼會是我。」
「對,往往是當事人其心不堅。」
「你看他們,這次會否和好?」
「機會很高,他會被她誠意感動。」
說得真好。「周炎,你呢,你與女友可還有聯繫?」
周炎立刻換了一副樣子,他低頭不語。
「嗯,傷口未愈。」
「決意分開,就不再見面。」
「做得很好。」一品稱讚她。
「一日,家母不在世上了,也許我會去找她,但我又盼望母親活至百歲。」
一品輕輕說:「不必等那麼久,待你經濟獨立,性格成熟,你便可以追求理想生活。」
周炎想一想,「你勸我回學校?」
「當然。」
「家母派你來做說客?」
「我不認識令堂。」
周炎不出聲。
「怎可生媽媽氣?人類兒童需經過多年照料才能獨立生活,自出生時八磅體重至十五歲起碼增加十六倍,都是母親心血,怎可貿貿然結識一陌生女子數月便與生母對峙。」
周炎淚盈於睫。
「這不過是你漫長生命中一段小小插曲,已由理智戰勝,是與母親和解的時候了。」
周炎點頭,「說甚麼好?」
「何用說話,把髒衣服朝家ㄒ蝗櫻就一切照舊。」
「是,好辦法。」
一品看鄧,「你是獨生子吧。」
「又被你猜中了。」
他自皮夾取出照片給一品看,那是他與父母合照,一品一看,訝異,原來他父親是鼎鼎大名的地產商周道堅。
「回家去吧,好好洗個澡,睡一覺,明早向學校報到。」
周炎點頭,「品姐,你幾時出院,我來接你。」
「不用了,你與家人修復關係,我就很高興。」
他依依不捨離去。
看護彭姑這時才進來,「那小子講了那麼久,你不累?」
一品搖搖頭。
「蓄島姑當須,想追求你?」
奇怪,今日每個人都那樣直率大膽。
一品微笑,「沒有的事。」
過兩日,她出院回家,母親的電話一直追了來。
一品傷口仍然疼痛,中氣不足,一味唯唯諾諾。
「二晶到河北去你可知道?」
「她與我說過。」
「去幹甚麼?」
「她男朋友在那邊公幹,她去陪他。」
「男朋友,可是那個吳和樹?」
「不,現在不是他了,另外一個人。」
「甚麼時候換的人?」
「有一段時間了。」
「你見過那人?長相如何,性情可好?」
「都不錯,看樣子雙方都有意思發展。」母親沉吟。
「你不是一直希望她成家立室嗎?」
「不止是她,是你們倆。」
「那麼,順其自然,靜觀其變吧。」
楊太太嘆口氣,「一品,你說得對。」
回到家,一品逐間房間緩緩巡過,倒在自己床上,喃喃說:「恍如隔世。」又像回魂,差點肉身就回不來。
然後,一品發覺她大量脫髮,指甲浮凸,這些,對醫生來說,都是小事,倘若病人嚕囌,會受醫生斥責,真沒想到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竟會那樣震驚。
一品再也不敢譏笑病人。
等到活動自如的時候,已是秋天了。
診所恢復營業,一切漸趨正常,一品重新適應,撥出時間治療身體,因為特別注意飲食,反而胖了一點,她母親從頭到尾被蒙在鼓ǎ一品十分成功。
彭姑安慰說:「療程結束,又可以開始約會。」
約會誰?
彭姑又說:「身體與心情會漸漸復元,那麼年輕,切莫心灰。」
一品不再拒絕客人要求。
趁肉身健康,精益求精,為甚麼不呢。
一位中年太太說:「醫生,年紀大了,耳垂拉長,一看就知老人相,請把我耳珠修小一點。」
一品一口答應。
她精工把中年太太的耳朵修復成小小貝殼模樣,連墜長了的耳環孔都fèng小。紗布一拆,中年太太樂得漲紅了雙耳,落下淚來。
照說,耳朵只需聽得見已夠,不不,愛美的女士不那樣想。
另外一位太太來見醫生時欲語還休,終於結結巴巴說出要求。
一品頷首!「可以收緊,我明白的確有這個需要。」
病人感激得說不出話來,「我一直自卑,所以……」
「沒問題,我可以幫你做。」
整個秋季,二晶都沒有回來,只留下口訊:「一切都好,請勿掛念。」
楊太太向大女兒:「二晶到底怎麼樣,追求可成功?」
「想是成功吧,不然早就灰頭灰臉回來了。」
「能在河北紡敲淳茫大概已培養出感情。」
「可不是。」
楊太太凝視一品,「近日,你精神較差,雙眼浮腫,不是有病吧。」
「太忙了。」
「一個女孩子,賺足嫁妝傍身,也該收手了。」
「我的確想把診所頂出去。」
「啊。」楊太太歡喜。
「然後,謀一份≈埃工作時間正常。」
「是,方便約會。」
一品又笑。
「有沒有出去走走?」
有,一位人客袁太太介紹了做成衣生意的表弟給她,一起吃過頓飯。那位盧先生結過一次婚,也離過一次婚。
對女性十分老練,姿態也相當大方,對感情已無非分之想,但是渴望有伴。
對相貌清麗的楊一品有出奇好感,又敬仰她是執業西醫,對她無微不至。
病後的一品頗為欣賞這類細心,一個月後,他邀請她去日本度假,她竟答允了。
盧泳忠是日本通,日文流利,他們住在箱根旅舍,每朝他一個人在咖啡室看報紙等她下來。
他帶她去看露天雕塑館,一品訝異收藏品甚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