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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6:49:35 作者: 亦舒
    都恍如昨天的事。

    姐妹永遠不會生分。

    她輕輕說:「喂,還未到呼天搶地時分。」

    「為甚麼不早些告訴我。」

    「我也是剛曉得,能醫人者不自醫,笑死人,千萬別叫老媽知曉,她可不能再受打擊。」

    二晶拚命點頭。一品真沒想到她會是那樣壞的病人。

    看護彭姑一定要她下床走路,她說:「不,那麼痛,我不走。」

    「不學走,一輩子走不了。」

    「那麼餘生坐輪椅好了。」

    「楊醫生,真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人。」

    彭姑把她拉下床,一品殺豬似叫:「不行,一站起來,傷口上似有熨斗在烤。」

    終於被扯低ㄗ呃茸擼蹣跚如老太婆。

    楊一品已熬過這個劫數?言之尚早,但一品有信心她會完全康復。

    二晶來探訪她時說:「媽媽,想見你。」

    「我大前天才見過她。」

    「母親們都有第六靈感,好厲害,她說她左眼無緣無故跳了三天,坐立不安,問我你在哪ā!

    一品惻然,「二晶,倘若我真的不行了,老媽不知怎樣。」

    「我看她也活不下去,我頓成孤兒。」

    看護彭姑進來聽見,厲聲斥責:「在說甚麼?狗口長不出象牙,虧你倆還是醫生。」

    待她出去了,二晶又說:「你撥個電話給老媽。」

    「也好,瞞得一時是一時。」

    她把聲音裝得非常鎮定愉快,以及加一分不耐煩:「媽,找我甚麼事?」

    「邱伯母她們想請∧閼形細節。」

    「我答應一有空就為她們舉行講座。」

    「你無恙?」

    「天天在醫院,透不過氣來。」這是事實。

    「有空回來。」

    「是是是。」

    講完這一通電話,已經滿背脊是汗。

    彭姑服侍淋浴,細看傷口,「做得不錯,可是同楊醫生手工不能比,所以許多女病人到我們處要求重整傷口。」

    「都是小意思。」

    「楊醫生生性豁達才那樣說。」

    「肉體與靈魂遲早分家,美不美是其次,至要緊健康,現在我切實知道了。」

    彭姑嘆口氣。

    針藥霸道,一品食欲不振,時時嘔吐。

    午睡醒來,鼻端一陣香氣,如置身紫色熏衣糙田ā

    噫,是甚麼人來了?

    「楊醫生,是我,以莉。」

    啊,原來是大明星。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ǎ俊

    「彭姑言詞閃爍,經我窮追猛打,軟硬兼施,她才向我透露一二。」

    「唉。」

    姚以莉把明艷的俏臉探近來嘻嘻笑,「醫生也打敗仗?」

    「可不是。」

    「我給你帶來了香檳魚子醬。」

    「噓。」姚以莉笑:「還有幾件睡衣睡袍!」

    「甚麼?」

    「醫院睡衣難看死了。」

    她拆開帶來的大錦盒,抖出粉紅色珠灰色與湖水綠的緞衣。

    「我替你換。」

    一品感動,淚盈於睫。

    沒想到姚以莉那樣體貼,她輕輕幫醫生換上新衣,又取出淡色羊皮披肩搭在一品肩上,再換上緞子枕頭套,「睡這個,臉上不會壓起皺紋。」

    最後用銀梳刷替一品梳頭,編成辮子。

    「病管病,總不能做蓬頭鬼。」

    「謝謝你。」

    「醫生,幾時出院?」

    「過幾日可回家休養。」

    「不如到舍下來住,我叫工人煮燕窩粥給你進補。」

    一品微笑,「我會照顧自己。」

    「好了,我還要趕戲,先走一步。」

    「好走不送。」

    這時,很多職員聞風而來,在房門外等看明星,姚以莉走了半晌,那陣香氛還在房內。

    一品在緞子枕頭上讀小說。

    傍晚,黎醫生來看她,一進門便說:「楊一品,你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後天可以出院。」

    一品自覺也如此。

    「咦,天下竟有這樣好看的睡衣,像一層霧似。」

    一品不出聲,這可是美女覓食的道具之一。

    「不過。」黎醫生說:「你當心盜埂!

    看護彭姑推門進來,放下一疊郵件。

    其中一封由小師妹李本領寄來,一品連忙拆開閱讀。

    一張照片說明一切,自愉與已欣那對連體嬰已順利分割成功,那位母親笑嘻嘻一手抱一個,一品看狄殘α恕

    另外還有他們的工作報告,兒童們手術前後的照片,最後,附抵苧椎奈屎頡

    一品精神一振,以前說病人的心情可以影響病情,現在她知道精神支持有多重要。

    才放下信,一品聽見細細腳步聲。

    她朝門口看去,「貝洛。」

    小貝洛過來伏在她胸膛上。

    金先生金太太跟翟諉趴誄魷幀

    他們來辭行,「一品,毋忘我們一家三口。」

    一品淚盈於睫。

    「我們決定把那隻貓也帶過去。」

    一品點點頭。

    他們放下一盆蘭花走了。

    一品問彭姑:「你告訴每個人我在醫院?」

    「也不是每個人,黃小姐何太太她們我就沒說,朋友來探訪是好事,說說笑笑,有助康復。」

    「我怕家母知道消息。」彭姑:「不怕,你都快出院了。」

    「彭姑,人生如夢。」

    「是嗎,你的夢還沒開始呢。」

    第二天早上,一品緩緩醒來。

    對出院一事有躊躇,一時沒睜開雙眼。

    傷口仍然這樣痛,她不放心自己,可是住院實在不如家ǚ獎恪

    一品終於睜開眼睛,看到有人站在窗前看風景。

    那寬厚的肩膊似曾相識,一品卻已無盼望之情。

    那人轉過頭來。

    「一品,早。」

    果然是熊在豪,他走近,坐在床沿椅子上,握住她的手。

    幸虧一品已把性感睡衣換下,穿上家常運動服。

    「你的始祖爬蟲好嗎?」

    一品微笑。

    「托賴,很好,原來-有八隻足趾,不是起初想像的五隻。」

    一品點點頭。

    「你們一定興奮得暈眩。」

    「猜得不錯。」

    他雙手把一品的左手窩在其中,半晌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一品閒閒說:「我們姊妹為你吵架呢。」

    熊在豪非常坦白:「我真不知兩個楊醫生是姊妹。」

    「長得不像嗎?」

    「完全是兩個人。」

    「二晶活潑得多。」

    「你終於知道我患病。」

    「是二晶通知我來。」

    一品不出聲。

    這個時候,有人推門進來,「品姐。」

    一品一看,是年輕的周炎,心中不禁一陣歡喜。

    她現在最喜歡沒有壓力的友情。

    「剛收到你的信。」

    周炎像是沒看到熊在豪似的,熱情地擁抱一品。

    「氣色很好,我們放心了。」

    一品說:「沒想到那麼多朋友來探訪我。」

    「你恐怕沒有太多休息時間。」

    「還可以。」

    一品並沒有為他們介紹。

    周炎說:「我給你帶來幾本比較冷門的新作家小說。」

    熊在豪知趣地站起來告辭。

    一品並沒有挽留他。

    他走了以後,機靈的周炎忽然調皮地眨眨眼,「我趕走了他?」

    一品溫和地說:「是他自己有事。」

    「他是誰,一個追求者?」

    「不,普通朋友。」

    「好似不止那樣簡單。」

    一品忽然說:「嗟來食。」

    「甚麼?」

    周炎不明白。

    「沒甚麼。」

    一品仍然微笑。

    「我讀小說給你聽。」

    「好。」

    熊在豪才到走廊,二晶已經迎上來,「怎麼樣?」

    「她康復得很好。」

    「你倆能否恢復友誼?」熊在豪搖搖頭,在附近長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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